雪一日日地下,日暮苍山,天寒屋白。
幽谷深院之中,寒气不减。
端木静坐于屋中木轮椅上,纵使火盆不熄,门窗紧闭,终究会不时轻咳几声。
白衣的人掩唇静一时,抬首望向了西面的木窗。
窗外不远,叶绿叶行于院中被蓝苏婉唤住。
“师姐,方才去往泊雨丈中,可是师弟回信了?”
绿衣的人脚步停了停,闻言目色微敛,只做无常般嗯了一声。
蓝衣的人面上扬起浅笑,问道:“师弟说的什么?”
叶绿叶肃声道:“好。”
“好?”蓝苏婉愣了一下:“只一个‘好’?”
叶绿叶有些不耐烦地蹙了蹙眉:“我与他说冬日天寒,青娥舍之行需待师父身体好些、开春才有可能前往,他答一个好有何不对?”
蓝衣的人面色微怔,迟疑小许,轻声道:“师弟他……不曾问候师父近况?也不曾再道什么?”
“不曾。”
蓝衣的人微低了低头:“……是这样。”
叶绿叶看了她一眼,便转步往饮竹居行去。
忽然紫衣丫头从吟风竹地内蹦蹦跳跳地朝叶绿叶追来:“大师姐大师姐!方才收的信是乐正家寄来的么?那只白毛山雀头上有个黑点我记得是……”
霍然一支竹叶镖朝阿紫面颊旁射来,紫衣的人儿身形一窜,鹞子一样闪了开来:“嘻嘻~没有射到~”
叶绿叶回转过身继续往饮竹居行去。
阿紫不依不挠地缠了过来:“大师姐再玩再玩嘛~射到了今天晚上阿紫就陪大师姐睡!”
“不必了。”
“那……那我要是接到了竹叶镖大师姐今晚陪阿紫睡~!”
叶绿叶回目看她。
阿紫大眼眨了眨,牙儿晶亮亮地呲了出来,满脸俱是嬉笑,两只爪儿趴拉着叶绿叶未执剑的那只手不放。
“放手。”
“不嘛。”
语声更冷:“放。”
“哦。”
阿紫撅着嘴看着叶绿叶的背影掩进饮竹居的门扉后。
“哎阿紫刚想说什么来着?”
饮竹居内,椅中女子在门扉开阖间抑着声咳了一记,抬头来问向叶绿叶:“近来江湖之上可有什么消息?我不知为何,心上有些隐忧。”
叶绿叶站在屋中静了一瞬,而后往四周角落里的火盆走去:“并无大事,师父的身体要紧,水迢迢之力已退至第五层,师父若再生任何意外,便是最大的事。”
端木轻轻叹了一声,温言道:“无事自是最好,只是既承此命,责堪旁贷者再无一人。也是避无可避。”
叶绿叶闻言拨动火盆的手停了一瞬,而后继续拨动着盆中炭块。
端木执卷于手中,指尖轻轻触过,一字字慢慢“看”过。
绿衣的人折身过来呈上了一杯热茶:“师父暖暖指尖,竹简太寒,绿儿读给师父听就是。”言罢待端木接过茶盏便将竹简取了过来。
“夫人众一合而不可卒离,威权一与而不可卒移。还师罢军,存亡之阶……”
绿衣的人一如往年那般一字一字读与白衣的人听,只是心中藏绪,江湖云涌,有些时与事,早已不同以往。
……
朔风小雪日悠悠,清风冷度,无言时去,剑影憧憧。
青风寨后山溪涧一侧,青阳子舞过手中巨斧,大力挡下了青衣人刺来的一剑,反手扬斧,正欲挥砍回去,青衣的人剑尖借力一点,身影飘忽而起,幻化几重落于他斧柄之上,青阳子还未看清,颈上已是一凉。
一身粗衣短袄的魁梧汉子将手中巨斧往地上一撂,大口喘着气道:“不打了,你小子这身轻功太占便宜,我当年行于江湖,一柄巨斧威不可挡,斧中机巧更令人防不甚防,今日在你小子面前,却半点用处没有,与你打了一日,竟没能伤到你一处,次次都挥砍落空,斧中机巧也被你一眼看破。看来青叔是打不过你了……”
云萧收剑旋落地上,抱剑向青阳子行了一礼:“谢青叔。”
青阳子扛起青阳巨斧挥了挥手道:“不妨事,自古英雄出少年,你年纪轻轻能有这样的武功修为实在是难得,不愧是云门弟子……寨子里我与你花叔、尹叔的武功已远不如你,内力更是难比,可见你平日心法修习从不曾懈怠,剑法也越发精湛,辅以鬼老先生冠名江湖的绝顶轻功,真是极难对付……”
云萧抱剑又行了一礼,驻步看着青阳子大步行远。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长剑,淡青的身影转步凌然跃起,势如苍隼,形如魑魅,一纵而远,化影已四重,兼俱幽灵闪之形与飘云鬼步之势。
“好小子,不过三个月,竟然已练到四重了,你小子剔蛊后疯了一样练功,可是想不开了求个走火入魔的死法?”
青衣的人身形一止,衣袂微扬,半晌方落。
静立溪中开春来已然浅薄如纱的冰面之上,扬首淡淡看向了树枝上如蝙蝠一样轻荡着的幽灵鬼老。
“鬼爷爷。”
“奇血族人确是天赋异禀,只是小老儿忍不住要提醒你小子一句……你武功练得越是厉害,将来于你师父而言,可越是危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