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潭边,叶兰审视着潭中悠然游曳的雪白鲜鱼,凝力于掌,正欲下手。
突然林中上方一道鲜红的身影飞快纵过,直往谷外急掠而去,步法凌乱,身形颤然。
“阿悦?!”见她明显气息不稳,举止不同寻常,叶兰甩袖放手急跃而起,匆匆追了上去。
“阿悦!”连纵十数下,黑衣男子才堪堪追上那抹急掠不停的身影,红衣的人手捂双眼,全不看路,数次都踩在无力承重的枯枝之上,险些摔落下去。
“阿悦!”叶兰凝力一跃,终于挡在了少女前面,一把拦下了她。
红衣少女头也不抬地撞进男子怀中,两人身形都是一晃,脚下不稳,险些从枝桠上坠下。
叶兰抱着她顺势往后一掠,落在了邻近的一根横枝上,背靠老树粗干护住了怀里的人。“阿悦?阿悦!怎么了?!”
“呜——”叶悦再也控制不住,撒开手抱住面前的人,紧紧攥住指下的衣料,埋头在他胸前大声哭了出来:“四哥……四哥……呜……四哥……”泪瞬间瀑溢而出,浸湿了叶兰身上黑衣。
叶兰面色极冽,抱住她轻抚不及,冷声急喝道:“发生了什么?!是谁欺负了你?是不是那个臭丫头!还是……”
“不是……不是……”怀中的人无力地摇头,抽咽难止,瘦削的娇小身子在他怀里哭得颤然不止。“是我不好……是我不够好……四哥……”语声一喑,少女咬牙颤声道:“……我……我想小钰了……想大哥二哥……三哥……还有母妃……呜……”
叶兰冷声阴鸷道:“是哪个说你不好?四哥把他的尸体带回来见你!是那个臭丫头……”
“不是……”叶悦哭得眼前一片昏黑,纤长的红丝发带凌乱地缠在长发上,一片狼藉,手越攥越紧,头越埋越深:“呜……不是……四哥……我……我们回家吧……四哥……”
脑中倏然一亮,黑衣的人面如寒铁。“是那个臭小子对不对?!是你唤做小哥哥的那个云萧是不是!”
陡然哭声更响,叶悦抱着他,整个身子都在轻颤,全然说不出话来。
“我去宰了他!!”
“不要——”叶悦抬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叶兰,紧紧拽着他身上黑衣,满脸是泪,低声哽咽道:“我们回家吧……”
叶兰望着她被泪水浸满的一张小脸,心下无数愤怨寒怒都化作了窒息般地心疼。
恨恨地握紧五指,拳掌间发出“咯咯”的错响,叶兰滞声不语……抬眸极寒冽地望了一眼泊雨丈方向,久久,才咬牙抑声道:“好……我们回家……”
漆黑如幕的身影转脚一跃,抱起怀中红衣少女,急纵而远。
周身气息寒冽,面冷如冰。
好你个归云谷……!
林中树下,远处,翠色的身影抬头看了一眼叶兰离去的方向,蹙着眉回头,转向幽谷深处的院落里。
……
饮竹居内,端木孑仙倚身榻上掩唇轻声咳了起来。
墨然转步走近,牵起她的手把了把脉:“昨夜里呆得还是久了。”他拂衣于榻沿坐下,神情温柔地将女子的手置入了锦被之下。“那盏九转回元灯是江湖上有名的宝物,听闻早已无踪可寻,不想会在师妹这儿。”
端木抬头望向他的方向,顿了顿,方道:“当日关中我曾与惊云阁阁主一同遇袭,之后为他解了七日绝之毒……梅阁主因此将熔岩灯借予端木七年。”
“七年?”墨然低垂的眸中流光闪烁,不觉便轻笑了一声:“元火熔岩灯内的灯芯烧尽便无用了,此灯最多可燃十四年……惊云阁主此人倒是大方。”
榻上的人闻言便一怔。半晌微低头道:“我隐约觉得熔岩灯应有时限……未曾想……竟只有十四年。”
墨然伸手揉了揉她不知何时轻蹙起的眉,柔和道:“为医者治病救人,你身负清云鉴之责,蓄力于身既可安天下、也可救人命。惊云公子将此灯交予师妹,再合适不过。”温然一笑,墨然望着她,目有深意道:“且他这样做,自然也有他的用意。师妹不必介怀于心。”
端木孑仙抬起头来望着墨然所在方向,下一瞬,又移目转向微风拂来的窗外,久久,方轻轻点了头……
未再多言。
院中细雪萦萦,幽幽飘满林间竹上,含霜院一角的硕大桃木慢慢被积雪覆满枝桠。
天已暮,夜露白寒风重。
“这棵桃树我初入谷时便已在了……”墨然立身居前廊下,望着不远处的桃树轻声道。“如今看来,还若当年。”
白衣的人被他稳稳抱在怀中,掩面在厚厚的雪麾中,闻言思忖道:“师父言……这是师祖生时手植,已存数十年。”
墨然低下头来看着怀中女子,展颜微笑道:“师妹幼时不愿与人亲近,我每每闭关亦或出谷,都会牵着你的手种下一棵幼竹陪你,小师妹可还记得?”
麾中女子面色便温,轻轻颔首道:“自然记得……饮竹居西侧的墨竹都是师兄当年种下的。”
墨然柔声道:“还在吗?”
端木怔了一下,不觉便回他道:“……还在。”
“在就好。”墨衣云纹在林风中轻轻翻飞,墨然望着眼前熟悉的草木院落,温柔地低喃了一句。
林风忽而转了方向,雪息迎面拂来,被长麾细细包裹住的人仍是抑着声咳了咳。墨然拧眉低头道:“屋外还是冷了些,你出来吹一吹便就罢了,回吧……”,
话音未落,看见女子转目迎向了院中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