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见刘迦失去对玛尔斯等人的感应,问道:“你刚才莫名其妙地说了些话,提起一个叫波旬的人,你和这人很熟?你怎么知道是他带走了玛尔斯他们?”
刘迦悬在无根器界的空间里,看着偶尔闪过的映界神光,沉默良久,好一会儿过了,才道:“最近我莫名会忆起许多很久远以前的事,或许我的时间观念正在渐渐消解,只不过时间这种障碍在业识深处所留下的烙印,实非我从前想像的样子,竟真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你想想,器世界的形成、发展、毁坏、消失,这个有序的时间过程本身就是一个极深重的暗示,生命在其中反反复复地轮回,都在不断地强化加深着这种观念。就像我先前提起过的‘千生万世’的那句话,嘿嘿……千生万世从何而来?从过去之心、现在之心、未来之心相续变现而来,从未间断。这种不间断的积习只怕是修行者最难突破的。想想看,倘若一个生命,业识中忽然没了时间观念的束缚,也就没有了过去与未来的两头牵绊,当下也就圆融,轮回顿成梦幻泡影,该是如何的超脱?”
小云“咳”了一声,乐道:“嘿嘿,你好像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是吧?”
刘迦嘻嘻一笑,道:“别以为我跑题了,不说这些话,我不痛快,呵呵。我曾在破禅锋藏有的资料中,多次见到波旬这个名字,这人可是大人物……我难用好与坏来描述这个人,但任何想修行成道者,早晚都会面对他,跨不过波旬这一关,只有前功尽弃,再坠轮回。”
小云惊道:“这家伙这般厉害?”
刘迦苦笑两声,道:“诸佛现世时,都会留下正法正见,但波旬却能在佛祖灭度后渐渐毁掉所有正法和正见,让后世众生走上邪道而不自知,你说他厉害不厉害?”
小云愣了一会儿,大觉不可思议,问道:“这人是什么来头?有这般神通大力?”
刘迦长出一口气,沉吟道:“有人叫他天魔,其实天魔也是众生业识变现出来的,与众生自己一样,都是心识变现出来的,没什么区别。与其说修行者要对波旬这样的天魔,不如说,修行者要面对自己的心。倘若心中没有诸多相对执着,没有善恶分别,魔与佛都是不存在的,因为万物同体、平等无差。古之修行大德,常会说:见魔杀魔,见佛灭佛。便是想告诉人,别执着在魔与佛这样的名相与观念上,一切因心而已。无妄心,离一切相,何来的魔与佛?慧能大师那句禅偈不是说‘心中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吗?连一物都不染著,魔与佛那么大的东西,又从何而来?天魔与佛,都是众生业识感招所现,善业所致,诸佛应缘而出,恶业积累,天魔无所不在。”
说着他皱了皱眉,叹道:“以我此时的境界,真不知天魔的力量有多大。只知道,天魔也是心魔而现,众生的业力却是由妄心而起……我只要尚有积习拖累,随时都可能被波旬利用,哪怕是一点点积习,波旬都能乘虚而入。”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仰头道:“前些日子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欣悦禅和天极祖师等人的修为,何以能打破冥界无乐天?那冥界的环境,对于以肉身闯入的修行者而言,极是凶险,欣悦禅他们不仅打破了无乐天的禁锢,还在路上打伤了青牛,嘿嘿……那青牛可是道德天尊座下神兽,修为绝不亚于没受伤时的聆听,我真难相信欣悦禅那伙人有打伤他的能力,除非有人暗中相助。那欣悦禅出来时,还杀了冥界的一位法王,这便更加不可思议了。”
他见小云听得兴趣盎然,又笑道:“小云,你不知道,冥界高手的修为之高,否则哪能在那凶险之地安身?且不说法王级别的,就连一些鬼王的修为,也厉害得不可思议。当年释迦佛的弟子舍利弗,在禅定时,就险些被两个鬼王一拳打死,所幸舍利弗那时的修为已不住于相,于善恶生死处,不取不舍,不将不迎,这才让那两个鬼王的攻击如石沉大海。我有个猜想,欣悦禅在冥界时,可能与这波旬有过交往,受那波旬暗中相助……除此以外,我实在想像不出,有什么高手能乱冥界?”
小云又“咳”了一声,急道:“你还是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刘迦“嘿嘿”两声,道:“我仿佛记得,我曾无数次与这波旬较量过,嘿嘿,也没啥奇怪的,诸佛成道前,哪一个不同这波旬较量?我刚才只是忽然感觉波旬又现身了,也感应到玛尔斯他们被他带走了,但不知为什么,后来这感应竟没了,真是怪。而且那感应又不大像在他化自在天。”
小云松了口气,笑叹道:“我刚才只是问了你一两个简单问题,你居然就可以说这么多,呵呵,想来是当年做菩萨的时候,给人讲经说法惯了,话可真多。不过,你刚才伸手至梵天取过界因,弹指创下一界,这一招挺酷的!”
刘迦摇摇头,道:“小云,我自从见道之后,便明白了一个事实,梵天所有创界者的创界行为,全是一种幻觉,根本就没有一界是他们创造的。器世界本身有形成与毁灭的轮回,其中过程极为复杂,祺诺他们不明真相,随业造作,竟以为那新生的诸天诸界是他们所创。这假相给他们的修行过程设下了极大的障碍。”
见小云吃惊,他又笑道:“刚才我做下一界,是另一回事,与梵天生命的理解完全不同。嘿嘿,你是怎么来的,刚才那一界就是怎么来的,只不过我现在水平有限,还局限在利用梵天界因创界的基础上。那界因本身也是共业所生的一种假相而已。”
说着他拿出占察启心轮,就于无根器界展开,继续搜寻玛尔斯等人下落。心识过处,那启心轮全速运转起来。启心轮随着他修为的提升,许多功能大放异彩,效率竟是越来越高,刘迦正想赞叹,忽感启心轮异动起来,大吃一惊,喝道:“是谁?!”
他一喝刚出,启心轮所在方位的四周空间已被他彻底禁住,但只是这眨眼的功夫,那被禁锢的空间已被一股莫名外力解开,启心轮猛地被拉入一团旋流。刘迦心展意纯,一念又将启心轮带了回来。岂知那启心轮刚至手中,竟又脱手而去。刘迦心识瞬变,刹那即将身外空间所有通道尽行封住,那启心轮立刻如撞上无影无形的铜墙铁壁一般,被弹了回来。
刘迦用心处,早非普通修行者能理解的范畴,拿回启心轮的同时,已顺便将那旋流带到掌间。谁知那旋流更是奇异,刚至刘迦掌间,不待刘迦探识,已自动消失不见,直是化无化虚的干脆。刘迦惊道:“嘿,这人也是玩心的!”
刘迦立在原地,沉心入定,由定生慧,大开观照之能,遍向诸天诸界扫描过去。他本事倒是大,片刻即观照完数万天界,可偏偏那器世界的空间有微尘数多,无穷无尽,这大海捞针的动作竟显得毫无意义了。
他探得一会儿,也就懒心无常了,只是暗暗疑道:“难道刚才想抢启心轮的人,就是波旬?他究竟在何处?玛尔斯他们如何了?倘若因为我,而让他们遭遇波旬的毒手,我便愧对他们的信任了。”他心中既对那群朋友起了系念,便再难发心去兜率天内院了,总是担心波旬对玛尔斯等人下手。
忽然眼前身影晃动,聆听和破禅锋同时现身,刘迦一见两人,大吃一惊,奇道:“聆听,谁把你打得这么惨?”
聆听一脸憔悴,肉脸上青紫不一,浑身金毛又脏又糙,眼神扑朔迷离,一边喘气,一边咬着牙骂道:“文殊的狮子太狠了,太狠了!”刘迦奇道:“你们遇见文殊菩萨了?”
破禅锋苦笑道:“哪遇见什么菩萨了?老哥你不是让聆听在那星球上治病救人、做点功德、积些善缘吗?谁知文殊菩萨的狮子也在那星球干这事,遇到聆听,两人便抢生意,到处喷洒口水给人治病……你想想,那星球上的人就那么几十亿,哪够他俩抢的?结果抢来抢去,一言不合,两人便打了起来。文殊那狮子太恐怖了,我和聆听加起来,居然都打不过他。”
刘迦听得离谱,笑骂道:“你们两个傻瓜,那文殊是七佛之师,座下的狮子起码也该是众兽之尊,你们去惹他干嘛?”
破禅锋嘿嘿两声,笑道:“不过也好,他俩打架的时候,在空中大显威猛法身,那星球上面本来正有数场战争,可他俩这么一打,所有的战争全停下来了,各个国家将卫星联在一起,全程直播这两个怪物的恶斗。能息恶止战,也算功德一件,嘻嘻。”
刘迦大笑不止,乐道:“你们这两个畜生,居然也当了一回娱乐新闻的主角,如果我还是记者的话,一定又会干冒奇险地实地采访来了,哈哈哈。”
聆听一脸无奈,愁道:“打到后来,我实在撑不下去了,就只好溜了,否则硬撑下去,真会被打成癞皮狗的。”
刘迦止住笑声,对两人道:“那个星球上,正在经历一小劫中的小三灾,也就是所谓饥馑、瘟疫、刀兵三灾,这是那星球上的众生共业所致,咱们能帮助他们的地方也有限得很。聆听,我怀疑玛尔斯他们被波旬带走了,你查查他们的方位,顺便也查查波旬所在。”
聆听摇摇头道:“我现在筋疲力尽,让我睡一觉吧。”说罢竟不管刘迦的事是否重要,闪身跳到小云宇宙,呼呼大睡起来。
破禅锋奇道:“老哥,波旬现身了?”刘迦道:“我也不能肯定,只是一些猜测。”破禅锋“哦”了一声,也跟着闪入小云宇宙中。
却说玛尔斯等人自见那波旬现身,人人被其高人的翩翩风度和飘逸的境界所摄服,只觉和这老神仙在一起,心中说不出的舒服。这老神仙平易近人,谈笑风生,与之相处,不仅没有拘束,众人每每都能从此人的话中找到自我认同感。一时人人皆生相见恨晚的情绪,都盼着与波旬多聊上几句,竟无人注意到临将臣、岐伯、干玉三人已在悄然中离开。
那戈、达二人乍见波旬,心中反应本和干玉一般:这人大有问题。可偏偏这两人此时的修为与干玉差距甚远,心中疑惑刚起,念头立刻疯狂暴露出来,但这些念头转眼即被波旬封杀。两人只觉得脑中一片空虚,竟想不起刚才所思何事,茫然相对,无所适从。
玛尔斯被波旬赞得心花怒放,忍不住咧开大嘴,对着欣悦禅笑道:“欣姐,你从哪儿结识了这位波旬老仙啊,这可真是位高人啊,几句话便让咱们的境界全都上去了。”
欣悦禅与这波旬久别重逢,也大有故人相见的喜悦,见玛尔斯问起,嫣然笑道:“波旬大哥于我有大恩,数次出手相助,但从不求回报,是个难得的好人。”她心中暗道:“当年宫天幽跑到冥界去出家,那么多朋友,竟无人愿意助我去找人,只有这位波旬仗义相助。以肉身闯入冥界甚是凶险,也多亏他老人家出手,总是逢凶化吉,我才得以顺利进入冥界。”
但她这找老公的话,自己说不出口,此时忆起往事,只是对玛尔斯道:“当年我被一群恶人囚在冥界无乐天,死活不得出离,也全亏这位波旬大哥暗中相助,我同无乐天的朋友才能打破禁锢逃出来呢。”
一旁波旬听得此言,立时手捋着长须,谦笑道:“小欣,这是哪里话?你去冥界找老公,这是天经地义之事,可冥界那群法王甚不识趣、全不通人情世故,反要囚禁你,天下有此理乎?至于打破那无乐天,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当时只是正好路过那儿,听说你被囚在里面,顺手解了其禁锢而已,小事一件,不值得一提。无乐天中,高手甚多,没人从外相助,你们一样也能出来,老夫兴之所致,牛刀小试一番,倒显得多此一举了。”
这群人对冥界的传说多有了解,知道那儿险恶之极,可在这波旬眼中,直如吃饭睡觉般轻松自在,众人大起佩服之意,同时又对其有功不居的做人风范更起尊敬,小阿菜连声道:“能者无所能,本是该有之事,但老神仙却如此自谦,真让咱们这些自大狂汗颜了。”
咦,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瞻南山本来不识这波旬,但此时忽然听得波旬口中对冥界诸法王极不敬重,且颇有微词,一时竟大起疑心了。他出自冥界,对冥界诸法王甚是崇拜,此时被波旬的话挑起不满,正想说两句反对意见,抬头正见波旬双眼凝视着自己,一股柔和暖意透心而过,自己的眼皮竟感说不出的沉重,好像就要睡着了一般。
模糊中听那波旬笑道:“这位是来自冥界的护法吧?能在冥界维护地藏菩萨正法的人,必是大智大勇者,可敬可佩呢。那些冥界法王也老了,多有糊涂之相,该让贤于年轻人啊。”
瞻南山似觉自己此时的状态不对劲,那意识莫名地大起昏沉,不仅意志无法集中,反倒是顺着对方的话,脱口道:“波旬老仙说得不错,我在冥界供职时间不长,虽未亲见,可也确实听说那些法王刻意要同欣悦禅前辈过不去,总是变着花样折磨她,听说许多做下属的兄弟们也瞧着过意不去呢。”
他隐隐觉得自己的思考和说话都开始不受控制,但又说不出原因,有种被人支配的无奈,虽然努力恢复常态,可刚才的话说完之后,脑中竟莫名空荡,不知发生了何事,更不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瞻南山的话一出口,众人对波旬的话更加深信不疑,毕竟瞻南山出自冥界,他最能证明冥界的事。
玄穹心中虽不认同波旬言语中对冥界法王的评价,但他这人甚是大度,以君子之心量人,只是自个儿暗道:“地藏菩萨是冥界之尊,他手下的冥界法王就算再不讲理,正邪是非焉能随意从事?”但再见波旬一脸和谒笑意,又在心中暗道:“波旬老仙既是高人,境界自是咱们无法体会的,他既然如此说,自有他的道理。何况几句话而已,高人行事大多率性,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了。”
这群人正与波旬说得热闹,忽然听得大丑在一旁奇道:“咦,咱们这是在哪儿?”
众人闻言一怔,环顾四周,只见刚才所在星球已然不见,五彩异光从上而降,四周香云随意缭绕,阵阵妙乐透人心骨,玉灵子看得心爽,奇道:“难道说这就是药师佛的东方琉璃世界?”众人齐声惊道:“啊?”
波旬闻言大笑:“玉灵老弟,这可不是药师兄的琉璃世界呢,这是老夫的家,他化自在天呢。”玄穹疑道:“波旬前辈,这是他化自在天?晚辈曾在梵天下的诸界游历过一些日子,也曾到他化自在天,好像与这里有些不同。”
波旬微微色变,但转眼又笑道:“灵宵殿主人见多识广,你说得不错,此地虽在他化自在天中,却与他化自在天略有不同。老夫不才,滥用神通,自创了一个小小世界,别立于此天之中。”小阿菜问道:“我听说兜率天中,有内外院之别,前辈所处之地,是否也类似于此?”
波旬点头笑道:“天王一语即中,此处乃他化自在天最高胜境,我叫它……小雷音天。”他见众人似懂非懂地接受了此说,不禁暗道:“嘿嘿,倘若告诉你们此处真名,你们又要给我找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