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迦刚拿出佛经,却见窗外微光初透,天已大亮了。既失去了夜读的乐趣,他便放下手中书,和瞻南山一起从客房走出来,却见李照夕等人走上来嘻嘻问道:“昨夜和那女鬼谈得如何?”
刘迦心知这群人定是在深夜用神识探知了红莲之事,当下笑道:“呵呵,没想到这事和那苏东坡大有关联,他前些日子把我骂得好苦,现在我有机会嘲笑他了,看来这因果循环大有道理,报应来得好快。”岐伯呵呵笑道:“只可惜到头来,还是和那柳七一点关系也没有。”众人闻言尽皆大笑,刘迦被人道破心中尴尬,也不由自主地开怀畅笑起来。
李照夕在一旁笑道:“我年轻时学《梅花易数》,曾看到过邵尧夫留下的关于西林寺的这一卦例,当时颇感奇怪,不知那林字改了以后,何以阴人之祸即除,没想到原来是你干的。”刘迦想了想,也暗自称奇道:“难道说我自以为出于世外,却仍然在世之中?否则我们的所做所为哪能正好与历史暗合?”
众人一起出得西林寺,却见大街上比前日更加热闹非凡,四处都在贩卖烟花爆竹和各种喜庆吉祥之物,打听之下,才知道一年将尽,再过数天以后,便是新年的正月初一了。刘迦叹道:“没想过一年又要过去了,自从修行以来,近千年眨眼而过,很久没过那春节了。”李照夕笑道:“据说春节燃放烟花爆竹,是当年人们为了驱走那叫年的怪兽,没想到时日一长,年再也没出来过,但烟花爆竹却甚为流行了。”
刘迦一边走上一座小桥,一边转头问岐伯道:“老僵,你从前生活的时代很遥远呢,那时有听说过年这种怪兽的吗?”岐伯乐道:“怎么没听说过?我还见过呢。当时黄帝尚未悟道,没有威镇百兽的能力,年这怪物每到正月便会醒过来,跑到人间社会来找吃的,个头比商庐的怪兽要小一些。后来黄帝悟道后,那怪兽就不知躲到何处去了。”崔晓雨在一旁奇道:“找吃的?是吃人吗?”岐伯点头笑道:“啥都吃,见啥吃啥。”非所言不解道:“这怪物居然怕烟花爆竹?如此脆弱的心灵,也有资格当怪物?”
说话间,众人已来到苏东坡府上。进府方知,那苏东坡上朝去了,众人正要离开,却见一个秀美雅致的女子翩然来到大厅,对众人笑道:“是哥的朋友来了吧?”众人转身一看,却见这女子峨嵋淡扫、杏眼樱口,脸若粉雪、腰如细柳,妩媚却无妖娆、袅娜却又端庄,婷婷而立,虽只一句话,但便如一阵清风吹过,众人皆感赏心悦目之极。
李照夕在一旁对刘迦低声道:“这女子想来就是苏东坡的妹妹苏小妹了。历史上曾记载,这女子长得漂亮不说,其学识渊博竟在其父兄之上,但由于是个女子,不能出仕为官,所以才呆在家里面。”
刘迦摇摇头,暗叹不可思议,当下对着苏小妹应道:“苏小姐,咱们确实是来找你哥苏学士的,不过他既然不在,咱们改天来也不妨。”正要转身离开,忽觉诧异,忍不住盯着苏小妹的脸上多看了两眼,心中暗惊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女子体内竟然暗透阵阵黑气。”
苏小妹见他盯着自己看,脸上微微一红,轻展纤臂,指向一旁笑道:“既然是哥的朋友,何不多坐一会儿,过一会儿大哥就回来了,何必这样来来去去甚为不便?”转身对一旁丫鬟说道:“春香,快上茶吧。”
刘迦心有疑虑,便不急着就走,随即坐下,转头向瞻南山看去,却见瞻南山对他点点头,低声道:“那黑气是临死前的征兆。”
他心中一凛,转身再看,那苏小妹已和李照夕、明正天二人聊得甚是投机。李、明二人虽不如苏东坡学富五车,可在这群人中,也算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了,与苏小妹数语聊过,大有相见恨晚之势。刘迦虽然大学毕业,多少也是本科生,但谁知道大家四年在校只不过为了混张文凭而已,白天上课的时候睡觉、晚上自习的时候泡妞、睡前还要打打游戏,睡不着时兀自讲讲鬼故事,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学习?临到考试前,按教授圈定的范围事先做好答案,也就算过关了事,比起古人十年寒窗所学,毕竟差的太远。况且古人所学甚是专一,不像咱们,明明是中国文学专业的,却要花上大量时间去血拼那不知有何用处的英语四级,为了成为跨世纪的复合型人才,管他有没有用,抓一大堆东东来考,结果是样样懂、门门瘟,一样也没学精、一门也没理顺。回忆往事,青春小鸟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只剩下一只老斑鸠在那儿苟延残喘,殊为悲愤。忽然想起某哥们儿曾写下一句至理名言:想当年,顶风尿十丈;叹如今,顺风尿湿鞋。其个中深义,大家可以慢慢体会。
刘迦微微细辨,竟觉那苏小妹不仅体内大现黑气,其身后隐有杀机,不禁倒吸一口气凉气道:“瞻大哥,你刚才说这是临死前征兆,那是什么意思?”瞻南山低声道:“凡人受命运拘束,也就是受业力所困,有寿命长的,八九十岁,也有寿命短的,十来岁就死掉了,这很正常啊,也没啥了不起的。”刘迦闻言奇道:“你的意思是说,这苏小妹大限已到,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征兆?可她这么年轻啊。”瞻南山点点头,笑道:“每个人的生死大限不同,这也没啥稀奇啊,不是也有那一生下来就死掉的小孩子吗?”
刘迦转头看去,见苏小妹正与众人聊得开心,谈吐优雅、妙语连珠,人群中不时发出开心的笑声,很难相信大限既将降至此女头上,不禁转身问道:“瞻大哥,所有的人临死前都会现黑气吗?”瞻南山摇摇头:“不见得,有的人累世修行,积下诸多善缘,虽然临终时也会有恶缘来讨债,但毕竟善恶相抵,在轮回时自有多方相助,或竟生善道净土,不会到冥界去的。有的人今生看似混得不错,但由于他生他世积下太多恶缘,临终前诸恶相至,无法往生善道净土,便只有从冥界轮回了。”
刘迦百思不解,不觉奇道:“你好像是在说,有恶缘的人自会受到惩罚,有善缘的人自能享受福报一般,是吧?”瞻南山正要点头,猛然觉得不对,当下莞尔道:“兄弟,你误会了,你说的是一种人为的标准,与大千世界的真相完全不同。一个人积下恶缘太多,那魂魄迷性甚深,脱离身体之后,无法选择,坠入冥界地狱是很正常的事;但一个人积下善缘较多,死后神识没有受到太多干扰而清醒无比,自己有能力选择轮回重生的地方。这和你说的惩恶扬善颇有不同,并没有主观的人为管理,而是纯属自然。”
刘迦若有所悟,再次看了看苏小妹,不禁微叹道:“这女子倘若已知自己大难临头,她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开心?”
那苏小妹心思甚是细腻,虽在那厢说话,但一瞥余光早已发现刘迦在不断地看自己,脸上不禁偶现绯红,但转眼即逝,心中却也暗暗疑道:“这人长相甚是亲和,不仅没有那书呆子气,却大有刚柔并存的气度,不知他学识如何?倘若他也有哥哥的学问,便是难得的如意郎君……”念及此,似觉自己联想过于丰富,便不好意思再想下去了。
各位有所不知,刘迦那小白脸之所以容易被人亲近,就是那张中性美的面孔和随意的性格所致。修真之后,屡经江湖之事,那气质中隐隐又多了一些沧桑与成熟,对那怀春少女的杀伤力自是不言而喻。特别是一个人修行越高,那气度与凡人大不相同,更兼一种特殊的魅力所在。这可不是瞎说,有佛经为证:释迦佛曾问阿难为何愿意跟着自己参悟佛法,那阿难是个老实人,当下说道:“佛祖啊,我是觉得你长相好看,而且身上放光,让我心中欢喜不禁呢。”瞧瞧,没错吧?虽说刘迦的修为与那释迦佛相比远不在一个档次,可苏小妹的修为比起阿难来,不也一样差得太远吗?同级类比,这道理不言自明了。
刘迦正在想瞻南山的话,忽见苏小妹站起身来,轻声笑问道:“那边坐着的两位公子,为何沉默寡言?孔子有云:无友不如己者。既是我哥的朋友,想来也是舞文弄墨之辈,何不大家一起以诗会友,热热闹闹地玩上一番?”刘迦正要找个诸如“头疼、感冒、我还有其他事”之类的理由推辞,不曾想明正天立时上前笑道:“大哥,那苏小姐博古通今,说起话来甚是有趣,你也来一起玩玩吧?”
刘迦暗暗急道:“明老这人也太不晓事了,我这做大哥的,除了能教他如何修练混元力之外,其他的东西我都不如他,又怎么可能和眼前这位才女兼美女的苏小妹一起谈诗论词?我又不是那柳七哥。”但经不起众人盛情相邀,无奈之余,便暗暗叹道:“反正她也是快死的人了,就当是做做好事,让她高兴一下吧。”当下苦笑着点点头,不再拒绝。
苏小妹闻言大喜,侧头凝思片刻,抿嘴而笑道:“刚才你们两位一直沉默寡言,没有说话,现在该罚你们各人作诗一首。”刘迦闻言一愣,双眼竟现呆相,不等他回过神来,那苏小妹又笑道:“这样吧,两位刚才一直在一旁聊天,咱们不如就用聊天二字作题如何?”明正天等人齐声叫好,刘迦心中苦水上涌,一时间真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眼看众人都安静地候着他,倘若再不吟上两句,今天这一关只怕难过,想来想去,思量着那标题既然是聊天,聊天就是说话,说话这种事就是你一句来我一句……当下脱口而出道:“你一句来我一句,你说东来我说西……”念到此处,不知下面该怎么接下去,慌乱之中,汗流夹背,四顾张望,却见院内一猫一狗正在追逐,脑中灵光一现,心中闪出一句:“如果换作猫与狗,大家永远说不清。”
但尚未开口,忽见假山附近有一些黑影游移,乍隐乍现似的,心中一凛,后面半段就说不出来了。众人见他就此停下,愣愣地看着厅外,不觉好奇,但想到他那毫无创意和文采的前面两句,知他构思颇为痛苦,也不好细细追问,苏小妹心中暗暗失望道:“唉,这人原来是绣花枕头一包草,不值得我托付终生,我也是看错人了。”
刘迦对众人说道:“你们慢慢玩,我和瞻大哥在大院内走走。”当下与瞻南山转身来到院内,瞻南山笑道:“兄弟,你刚才看到了一些黑影是吧?”刘迦点点头,问道:“那是什么?”瞻南山笑道:“这苏小妹的业力到了,一般人看不到他们的,你功力够,所以能在其尚未发作时就看得到。这些业力随着她生命的快要结束,会越积越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