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合泰的中军大营内,吴绍基慢悠悠的喝着杯中的热酒,毫不理会托合泰那份焦急万分的神情。
“老吴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这样可是要急死人不偿命啊。”托合泰干脆一屁股坐到吴绍基旁边。
吴绍基的聪明才智托合泰是早有耳闻,况且吴绍基长年在礼亲王世铎府中,和世铎的关系非同一般,此刻出现在丰台大营里面,毫无疑问是为着丰台大营闹饷哗变的事情来的。此刻,要是能够从吴绍基嘴里得到什么确实的消息,也可以稍微让心放在肚子里面。
“这么冷的天,我巴巴的赶过来,托大人总要容我先暖暖身子,填饱一下肚子吧,”吴绍基嘿嘿一笑,又安慰道,“放心吧,不会误了托大人的事情。”
今夜吴绍基的丰台大营之行,为的正是稳住托合泰,稳住丰台大营的局面。托合泰将是这盘破局大棋中关键的一个棋子,成败得失,很大程度上都在这个人身上。
今日下午在玉澜堂内,光绪和吴绍基商议对策的时候,都清楚的意识到眼前的局面已经危险到了极点,孙毓汶、刚毅等人苦心布下的这个棋局,就是以丰台大营为诱饵,等着光绪和陆军学校往里跳。退是肯定退不出去了,孙毓汶等人在陆军学校里安插有眼线,而且还是军官团的重要成员,掌握着此次光绪和杜怀川密谋的全部细节,到时候只要把这个人摆出来,光绪和陆军学校都很难洗清嫌疑。即便慈禧不全然相信,陆军学校也必然面临一场全面的清洗,光绪所依仗的实力瞬间便会土崩瓦解。
不能退,便只有往前冲,而且是光明正大的往前冲。唯一的理由,便是孙毓汶等人送上来的诱饵,丰台大营闹饷哗变。
事态紧急,步兵统领衙门要卫护京城内的安危,不能轻动。通州大营又相隔太远,来不及调兵,所以动用陆军学校的学员平息哗变,便是最好的理由。
然而这盘棋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仅仅这样做还远远不够。平息哗变只是表面文章,经历了这场生死大劫,光绪已然下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要把局面彻底扭转过来,借丰台大营哗变,一举擒获黄姚等挑动丰台大营哗变之人,拿住确实的证据,置孙毓汶、刚毅等人于死地。
要做到这一点,非丰台大营提督托合泰出面不可。托合泰对孙毓汶清查丰台大营早已心怀不满,又是世铎的人,此刻由吴绍基来说服托合泰,自然是再恰当不过了。
至于这步棋更深的一层意思,那就要看陈卓能不能一举击溃丰台大营的乱兵,把丰台大营打烂打垮了。
此刻,吴绍基一边不动声色的喝着酒,一边和托合泰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着,心中却存着一份隐隐的担忧。
舒穆禄身为丰台大营副将,营中至少有四千多人,陈卓以陆军学校六百余人,万一要是打成胶着的状况,以托合泰的世故圆滑,未必肯出面来了此残局。只有陈卓一举把舒穆禄的人击溃,才能打掉托合泰心中的侥幸,让他看到大势已去,转而全力协助吴绍基擒获黄姚等人,稳定丰台大营的局面,把自己从丰台大营哗变的事情中摘出来。
两个人此时都是各怀心事,一个要千方百计拖到陈卓动手,一个是心怀忐忑,却又不敢明说,就这么顾左右而言他,玩着太极推手。倒是坐在一旁的刑天看起来异常的平静,也不多说话,镇定自若的坐在那里。
直到陈卓炮击丰台大营,托合泰才像忽然明白过来似的,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边吩咐手下出去查看情况,一边有些阴沉的望着吴绍基问道,“老吴,今晚你给我唱的是那一出啊?难道朝廷想对丰台大营动手不成?”
“那是陆军学校在开炮,陆军学校奉皇上旨意平息丰台大营哗变,这会儿是冲舒穆禄的大营去的。”吴绍基淡淡的说道,忽然目光一闪又问道,“托大人如此紧张,莫非和丰台大营哗变有牵连啊?”
托合泰被吴绍基问的有些语塞,犹疑了片刻,咬牙说道,“老吴,我是个直性子,肚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此刻我也说句明白话,你我都是出自礼亲王门下,多少也算有点故人情谊,有什么事情还请你明言。真要是有人想暗地里阴了我,我也绝不与他罢休。”
吴绍基也不辩解,一脸坦然的望着托合泰。一时之间,两人都有些僵持住了。
过了些许功夫,舒穆禄派来通报的亲兵匆匆跑了进来,一头跪在地上说道,“禀报提台大人,陆军学校意欲夺取丰台大营兵权,此刻舒穆禄已经亲自带兵与其激战,特派属下来禀告提台大人,并请提台大人派兵协助。”
“此话当真?”托合泰大惊失色,大步走到那个亲兵面前问道。
“千真万确,负责清查丰台大营的黄姚黄大人也说朝廷并无旨意,即便要平息丰台大营哗变,也不会调陆军学校区区六百人来,这是陆军学校矫旨而行,意欲谋反。”这个亲兵乃是舒穆禄的心腹,奉了舒穆禄的嘱咐,要全力将托合泰也拉进这一趟浑水中。
“来人,传令下去,各营将佐即刻整顿部属,准备出营。”托合泰沉吟片刻,大声吩咐道。当真要是陆军学校意欲谋反,那可是天大的事情,托合泰半分也不敢怠慢。
“荒谬至极!”吴绍基应声而起,大声说道,“陆军学校既是要夺取丰台大营兵权,为何不直奔托大人的中军,而是去了舒穆禄的大营?舒穆禄煽动属下闹饷哗变,此刻欲盖弥彰,抗拒皇上旨意,其罪当诛!”
话音刚落,一旁的刑天忽然抽出身上的长剑,斜刺里一剑刺了过去,当场将那个亲兵刺了个透心凉。
“你……大胆!竟然敢在我的帐中杀人。”托合泰看的目瞪口呆,又急又气的指着刑天说道,“来人,将这个大胆狂徒与我拿下!”
刑天毫无惧色的站在托合泰面前,一脸肃杀的说道,“抗拒皇上旨意,当杀便杀,何罪之有?”
说罢,提着滴血的长剑跨前一步,冷然的看着托合泰说道,“托合泰大人,让你的人都退出营帐,三步之内,我可取你性命!”
托合泰心中一惊,望着刑天滴血的长剑,此刻是半分也挪不动脚步,怔怔的站在原地,半响后,挥了挥手,让自己的亲兵都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