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叫人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等待——等待叫人茶饭不思,望穿秋水;等待叫人忐忑不安,心如死灰。其中最折磨人的便是等待时闪烁出的希望。但最可怕的还是即便是希望成真,憧憬的喜悦也不会维持太久,因为激情已经在煎熬的等待中消耗殆尽了。
从公示这一天开始,雷莉就天天沦陷在这种难以逃避的痛苦中。这痛苦几乎要把她逼疯了。她需要关心,需要倾述。父母,爱人这些看似最亲密的人,恰恰是不能分享的。可放眼望去,在她认识的所有人中,老蔡居然是唯一一个让自己信任的。他的智慧和深邃,他儒雅的外表,都给自己一种舒服和安全的感觉,甚至某个瞬间认为这个世上只有老蔡懂她,要是文子能像老蔡一样那该多好啊。想到这里,雷莉脑子里嗡的一声,惊吓之余,万念俱灰。可她心里却着实地发生着某种潜移默化的变化。她知道或许她的人生很难再美丽了。黑暗里那张标志、美丽的脸充满深深的绝望和惨淡。
2004年的元旦要到了。夜晚的佛山张灯结彩,洋溢着节日的欢快气氛。
雷莉那天和几个谈得来的年轻同事一起在东方广场吃饭,晚上12点广场大屏幕还有倒数庆新年的活动。
文子赶到时,她们的菜还没有上,昏暗的灯光使得这间轻吧的色调有几分厚重。他把事先准备的葛优那款摩托罗拉E365献给雷莉,所有同事都向雷莉投来羡慕的目光,着实叫她虚荣了一把。
吃饭时,同事们开始有意无意的恭维雷莉才来学校一年多就入编转正,还有这样体贴靓仔的男朋友,实在是神来气旺、福星高照,听的文子脸上都有光彩。但雷莉借着两杯红酒下肚,阴阳怪气极为不满足的说:人要和强者比,你看谁谁的老公一下预订了壹号公馆的两套房子,一平米7000在佛山算是NO1了。一会又说谁谁换了新款的SUNNY车。听得文子咬牙切齿,肝肠寸断。尽管竭力想克制自己,可血液还是一齐涌上来,脸红得近乎紫涨,谈话间竟不顾在场的同事很奇怪的与雷莉争执起关于物质的这个问题。而且那晚的文子就像是回到了大学时代的辩论会场,无论雷莉说任何一个问题,他都要与雷莉争论不休;渐渐的使一场轻松的新年晚宴变为无聊至极的争辩赛场。几个小时眨眼间就过去了,其间文子一反常态,到最后时而慷慨陈词,时而讽刺大骂,表现得和个傻逼似的,连他自己都感到不解。同事们见势不妙,慌忙起身说零点要到了,纷纷跑去广场参加倒数活动。
出了餐厅,小风一吹才使文子清醒过来,拉着雷莉走到角落,紧紧把她抱在怀里,非常内疚的说:
“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我只是想说,你给我时间,将来你所想要的我都能给!”
雷莉轻轻地推开他,淡淡的说:
“那现在呢?”
“现在,大家不是都这么过吗?”
“人……就怕没有追求,特别是男人!像梅杰那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雷莉把那个“男人”二字说得很刻薄,很不屑。
文子非常压抑,掷地有声地说:
“那按你的意思,现在有钱就有追求了吗?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爱慕虚荣了!”
雷莉眉头一皱,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抬头看着大屏幕,开始倒数了!
“莉莉,我暂时是没什么钱,但我永远都爱你。”
这句话文子认真的说了三遍,然而换来的却是雷莉长久的沉默。
新年的钟声远远敲响,整个佛山一片欢腾。
烟花里,欢闹中,充满喧嚣的新年夜。文子静静地看着雷莉,期待渴望,眼神迷茫,时断时续地为自己默祷,而一切又是那么遥不可知。
倒数活动结束后,人群如潮水般涌动,在武警的指挥下才慢慢挪动散去。出了东方广场,他俩从宽阔的汾江路向南徐行,沿途每一个高大建筑上都闪耀着节庆般的灯饰,远远看去,整个儿汾江路贯穿在连绵不断望不到尽头的流光溢彩中。低头看表居然已经快凌晨1点了。文子心头一乐,试探着问雷莉:
“都大半夜啦,回你学校恐怕大门早都关了,干脆今晚去超凡国度睡吧!”
雷莉一听,挽住他胳膊的手明显松了,有些扫兴的说:
“你能别总把什么超凡国度挂在嘴边吗?多美的名字和你那里相符吗?”
“你别这么说,梅杰弄的这个地方其实很不错,关键这慢慢的我都有家的感觉了。再说山不在高,有仙则灵!你没看出那里住了三个神仙吗?走吧,他们都很想你的!”
“我呸!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你那里!一个没编制没上进心整天云里雾里的临时教师,一个街头卖花的小丫头,你和这样的人住久了能有什么前途啊!还仙呢……”
雷莉没把话说完,文子心里已经着实不舒服了,但还是努力压着怒火,
“行,我一定努力干出个样,不过今天咱先住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