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要嫁给少梧?可是你并不喜欢少梧。”宇文图一语中的:“你何必委屈自己。”
“有什么好委屈的,无论如何也好过嫁你,”宁澜苦笑着摇头:“父亲说如果不选你,那便选少梧——其实选谁都一样,只要不是你……嫁给谁都可以。”
“是!”宇文图只觉得胸中郁结,她嫌弃他,一直都是,可是他何尝不是在嫌弃她:“如我一般,娶谁都好,就是不娶你!”
“所以你我也算达成共识了……只是,我要对不起阿迟了——”宁澜长叹,她之前没来得及跟萧迟说清楚,如今说不说也不重要了,她神色哀伤:“你回去之后……便和阿迟说……我死在了西戎吧——这样也好,你一直不希望我嫁给阿迟,你以后终于可以彻底安心啦。”
宇文图看着她神情淡漠:“值得吗?”
“不值得。”宁澜很不客气地道:“为了放你出去不值得,可是为了不嫁给你……值得。我只是觉得我和阿迟……可能是注定没有缘分的吧,否则不会这般一波三折,你若是见到他,就和他说……算了,不要和他说了,还是就当我死了吧。”
“你与阿迟……”宇文图终于将长久以来暗藏在心底的疑问问出口:“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萧迟没有告诉过他什么,宁澜也没有,但是宇文图相信他们两人之间,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阿迟答应过要娶我,当然,是我逼迫的。”宁澜神色感伤:“晋王殿下记不记得几年前在晴雪园遇到晋王的那晚上?”
宇文图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眸色幽深。
宁澜却是笑了笑,眼神怀念:“阿迟真是好人,可能是见我受伤,不放心跟了过来,第二天便看到了他留给我的伤药,事后问起他来,他也愿意负起责任,我明知道他是无心,却有意相逼、逼着他娶我……其实他不过是少年郎,哪里知道什么,我让他负责他便负责了,他心思纯净,是难得的好人。”
“所以我一直想嫁给他。”宁澜笑:“不仅仅是他看过我身子,还因他这个人难得。”
“其实——”宇文图突然感觉有很多话堵在喉咙口,想说什么,可是半晌之后却只能挤出一句:“这样的话,我便放心了。”
“是啊。”宁澜也有些感慨:“你一直不喜欢我和阿迟多接触,此后我可能便长居西戎,再不会回去……再也不会见他,你终于可以放心了——我也安心了,终于可以不用再见到殿下你了,真好。”
此后她再也不必忍受宇文图的阴阳怪气了……心中还是有些心酸,也许只是舍不得萧迟吧,宁澜想。
少梧此时回来,拿了钥匙开了锁镣,冷声对宇文图道:“你快走吧。”
宇文图愣愣地走出监牢,一步一步向着门的方向走去,身边的少梧和其他人都没有要拦着自己的意思,忍不住回头看下宁澜,宁澜忍住鼻尖的酸涩:“殿下回去之后,烦请顺便帮我和家人说一声——就说……我已经死在了宫中,让他们不必等我了,叫他们好好过日子……”
宇文图有些怪异:“宁翮——”宁翮怎么会忍心让他们一直在夏。
宁澜却是摇头:“不要告诉他们父亲还活着,若是他们知道了……怕是也不会接受的。”是的,以邵氏和宁渊的性子,若是知道宁翮背弃了自己的国家,指不定会更承受不住,更不可能会愿意搬来西戎,还不如不要让他们知道,就当她和宁翮……和叔父宁翃一样,都死在他乡了吧。
宇文图点头,再次确认少梧的确是想放过自己,想到是宁澜牺牲了自己愿意委身少梧救他,心中那口郁结之气始终是无法下去,又见宁澜字字句句哀痛,此刻想起来仿佛字字句句皆是永别之语,不由得心中一恸——宁澜,似乎是存了死志一般。
他不知道宁澜为何生出了寻死之心,却也莫名的觉得不忍,忍不住折回去,想要拉过宁澜:“你跟我回去。”
他没能碰到宁澜,被少梧拦住了。
少梧的身材魁梧,挡在那儿犹如一座山,看他的样子,或许会待宁澜很好吧,只是……宇文图想到宁澜要嫁给少梧,始终是心中不快。
“回去?”宁澜的声音幽然,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退回到少梧身边,轻轻的摇头:“我回不去了。”
她的父亲是夏的叛徒,她已经没有颜面回到夏了,她避开他的目光:“你放心,我放了你,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我,我只是不希望父亲在两国之间一错再错。”
逼迫宇文图娶她,得罪了宇文家的人就等于是得罪了夏当权之人——宁翮那是……在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所以她不能嫁给宇文图,她不能让宁翮因为她从此以后不得不彻底屈从于西戎,因为夏那边已经没了他可退的后路。
宇文图走后,她不愿意嫁给少梧,更不愿意看到宁翮一世承受骂名,所以,还是一死了之吧,她死了,宁翮或许便不会那般坚持,或许她对西戎的排斥,会让宁翮回心转意也不一定。
她是他的女儿,她劝不了他,也没办法替宁翮曾经犯过的错辩白,唯有一死,或许能替父亲消赎几分罪责,或许能让宁翮迷途知返。
宇文图此刻心中惊涛骇浪,不管不顾地越过少梧拉了宁澜便跑,宁澜却身子不动——少梧挡住了她。
少梧冷冷地盯着宇文图:“放手。”
宇文图很想骂人,宁澜不愿嫁给他,又怎么可能愿意嫁给少梧?少梧这缺根筋的人,怎么没有看出宁澜求死的心?
“你快走吧,别耽搁了。”是宁澜清冷的声音:“晚了只怕就走不了了。”
“没关系,走不了便走不了吧。”宁翮的声音响起:“其实就算是他走了,也改变不了什么的。”
他笑着入内,似乎并不打算阻拦宇文图离去:“夏的陛下已经同意了这桩婚事,也是时候放晋王回去了,请晋王回去好生准备婚仪,我知晋王尚在孝中,所以将婚事定在九月,晋王有足够的时间准备。”
“至于你——”宁翮指了指宁澜,轻轻叹气:“我知道你并不想嫁给少梧,我怎么可能会逼迫你。”
“怎么可能?”宁澜不信,觉得宁翮是在骗她:“陛下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事?陛下明明答应过徐太妃不会让我出宫——又怎么可能答应这婚事!”
若不是为了反驳宁翮,她本不愿意将此事说出口——说出来也没多大意思。
宇文图似乎是第一次听说此事,眼神有些不可置信,宁翮却是怒了:“这婚事是先帝旨意,凭她也配来插手!”
“她反对有什么用,她又不是晋王的生母,”宁翮冷静下来:“总之你不必多想,安心待嫁便是。”
“可是我也不想嫁给晋王。”宁澜低头:“父亲你却逼我嫁他。”
从宁翮出现的那一刻起,宁澜便知道自己失败了,一切都成了定局,她的心思根本瞒不过宁翮,他早知道她想做什么,只是故意给她机会而已。
宁澜心中苦涩:“父亲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曾经跟人说……我从不以自己身为宁家的女儿为耻,”宁澜声音哽咽:“可如今……我不敢说这话了。”
她的父亲走的是一条千夫所指之路,作为他的女儿,她拦不住他——可是作为他的女儿,她又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父亲你别一错再错了。”不要再在一条道上走到黑了,不要切断自己所有的退路。
“其实我是故意让你放他走的。”宁翮不理会宁澜那些伤人的话,反而笑了:“你为他如此牺牲,他总该好生待你。”
宇文图回过神来,怒而拂袖,瞪着宁翮:“原来是你们父女合伙起来骗我!”
宁澜看他生气,反而笑了:“只怕父亲是失策了。”宇文图……只会越发的恨她。
“至于少梧你……辛苦了,”宁翮声音默然:“但是错了便是错了,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少梧神情失落,却依旧是恭敬:“是。”说着便退出去了。
原来少梧也只是听命行事而已,倒是她想多了,宁澜绝望的闭上眼睛:“父亲,你就这么希望看着我与晋王……终成怨侣吗?”
“我不想嫁晋王殿下,我想嫁少梧,”宁澜低头:“你是我的父亲,难道你不希望我嫁给良人吗,我想嫁谁你不应该成全吗?”
“你是我的女儿,我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我不会让你伤害自己更不会让你以后难为,”宁翮深深看了屋内其余人一眼,叹了口气,走到宁澜身边,摸着她头发,声音很低:“阿澜你到底年轻,你见过的男子不多,你或许不懂,少梧……不是你所以为的那般单纯。”
宁澜抬眼看他,宁翮收回手,面容重新变得严肃且不容置喙:“总之我想做的事,你不必多问——只需听话便是,你只需记得我是你父亲便好,其余的,你不必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