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几天下来,宇文图的伤已经好了些,至少手臂能动了,虽然依旧还是有些痛,但已经好了许多。
他们也该想办法出去这密林了,再这么待下去,别人指不定以为他们死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呢。
抱了叔父的骨灰坛子,宁澜临走之时将自己头上的发簪留下当做用了别人东西的补偿,没办法,宇文图这人身上也完全不带银两,他其他的东西都有专属的印记不可能随意给人,他们之前谁也没料到会出事,而随身行李又落在营中,此时宁澜身上也没有银两,只好用这个办法了。
宇文图倒是觉得有愧,深深看了那簪子一眼,心道自己大不了以后买一个更好的簪子给她便是了,又想起被她烧掉的荷包,心中难免便有些郁卒。
两人搀扶着慢慢向密林外走去,脚下依旧满是泥泞,由不得他们不小心,这天气本就不宜走动,只是再不走他们难保会饿死在这林中何况难得天晴,要是等到下次雨停,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走了一天,寻到一条河,沿着小河走,终于走出了密林,林外是一座有些破败的村庄,村人大多数都已经离开,唯有几户老人留下。
宁澜试探着上前问路,那些老人虽然贫苦,但是对他俩还算和善,听闻他们是不小心摔下山以致迷路很是唏嘘,宁澜将自己头上最后一根发钗拿出来换了一些粮食和粗布衣服,暂且在这村里歇一晚。
人生地不熟,宇文图身上还有伤,宁澜并不敢与他分开,两人还是住了一屋,当然,没睡在一处——第二日他们便向村人辞行,村里一个老婆婆见宁澜扶着宇文图,感叹了一声:“小娘子对郎君真好。”
又看了宇文图一眼:“郎君往后该对自己妻子好一些。”
宇文图抿了嘴不说话,宁澜却正色道:“婆婆不要乱说,我们不是夫妻,只是主仆而已。”
待得走远,宇文图看了一眼她如今只拿着荆钗挽起的头发,声音闷闷的:“不过是不相干的人罢了,何必跟他们解释那么多。”
“就算只是不相干的人——”宁澜摇头:“奴婢也不敢玷污了殿下。”
她时时刻刻谨记着两人的身份,宇文图却想到萧迟:“你是怕阿迟误会吧。”
宁澜呼吸一滞——她跟萧迟到底是没有缘分,甚至因为他名义上的“母亲”的缘故,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宫也不可能嫁人……只是这些事没必要与他分辩,因此宁澜只是应了一声:“那是自然。”
宇文图更是气闷,一路上再不与她说话,宁澜也不想跟他说话,倒是正中下怀。
他俩互相不理对方,靠着换来的一点干粮度日,走了三天终于让他们走到一处比较大的集市。
有人多的地方总归是更安全一些的,问过旁人知道他们仍在夏国境内,宁澜的心终于是放了些下来,只是还有三分不安,却不知道是因何而起,只是小心警惕着。
宇文图的手虽然能动了可是毕竟没有好透,宁澜不敢掉以轻心,想着最好还是找个懂医术之人看看才好,她摸了摸自己腕上,她是宇文复身边的女官,路上又要伺候宇文图,即使这一路其实是奔丧而来,也还是戴了一些首饰,不过都比较朴素不起眼而已,这镯子也是最后一件了,问清楚当铺的方向,顾忌着宇文图的伤,宁澜让宇文图在原地等着,她去去便来。
谁知道,她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她还把宁翝的骨灰留在他身边,宇文图以为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放弃这东西的,毕竟她曾经拼了性命也要回去拿回这骨灰,不可能轻易便丢下了,他以为她真的会回来,可是等到天黑,她依旧没有回来。
宇文图突然生出被抛弃的感觉,还是被一个女子抛弃了。虽然他一直对宁澜的身份介怀,可是发生了这种事,却是想都未曾想过。
他以为这女子再怎么讨厌他,终究还是心善,不可能弃他一个伤者于不顾。
怕她回来找不到自己,他不敢离开,在原地等了她一夜,始终未曾看到她身影,想到她或许是换了银两跑了,宇文图便觉得心中许多虫子在啃噬他的心,一下一下的,满是失落与气恼。
也对,她那么讨厌他,此刻他又受了伤,她定是觉得他是个累赘——跑了,也没什么奇怪的。
他甚至想起一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随即又想到,她其实也不是他的妻子,丢下他跑了也无可厚非。
她为了让他安心,居然还把自己叔父的骨灰都留下了,宇文图觉得这女子真是狠毒,又想着自己抱着这骨灰坛子睡了一夜,便觉得如鲠在喉,恨不得将那坛子扔出——可是临出手时,终究还是忍住了。
他想了想,觉得宁澜应该不是他所想的那种人,他还是打算等等,他肩上的伤口再度发作的时候终于等来了人,只是却不是宁澜,而是沈青卓和萧迟。
他们终于找到了他,可是宁澜呢?
宁澜去了哪里?
萧迟红着眼睛,明显是以为他将宁澜丢弃了的样子,却又不敢质问他。
宇文图心情十分不痛快,明明是宁澜抛弃了他!可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宁澜去了哪里,又如何能应对萧迟莫名其妙的怨意。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原来萧迟心中……已经这般在意宁澜了吗?
这可……如何是好。有其他莫名其妙的觉得心中担忧,目光一直放在萧迟身上,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忍住。
他们行了一会,经过一处茶寮时,便听得旁人窃窃私语,言道此地与西戎交界,西戎人常来此处掳掠,又说起昨日有一女子当街便被人掳走,也不知道是谁家的闺女,不过模样倒的确是好看,也难怪会被西戎人掳去了。
宇文图心下起疑,抓住一人细细问了,那女子衣着样貌听起来仿佛是宁澜,萧迟与他皆是大惊失色。
此地离西戎不远,是去寻她……抑或者是直接回了京城?
宇文图心下发了难,萧迟却扬眉道:“我去寻宁澜姐姐!”小小少年偏偏生出一身豪气之感,让宇文图心中莫名苦涩。
却又不愿他前去涉险,思量许久,命沈青卓直接将萧迟打晕了带走,同时将宁翝的骨灰坛子交予他们,想让他们带回京城去。
沈青卓依言行事,正要与宇文图一道回去,一回头却发现身后哪里还有宇文图的身影?
沈青卓握拳:“殿下又乱来了!”可是看着晕倒过去的萧迟,自己却又不可能扔下萧迟跑去追宇文图,愤愤不平之后,只好将萧迟送到一处驿站,嘱咐人每日给他用药,务必要把萧迟送回京城——此处甚是危险,萧迟那莽撞的少年性子留下来肯定会出事故!
又怕萧迟乱来,连忙留下纸条说那坛子是宁澜重要之物,要他好生送回去,这才稍稍放心一些。
随即又想到萧迟是少年性子,可是宇文图早已经不是了啊,怎么也跟萧迟一般鲁莽行事!只望着宇文图毕竟年长几岁,懂得些许时机应变,不要生出事端才好。
先前那些人明显是冲着宇文图来的,若是被他们发现宇文图居然潜入西戎境地……羊入虎口,真是让人不安心。
想了想,沈青卓还是认命地追上宇文图,希望……能赶得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