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宁澜先反应过来,红着脸收回手,两人原本靠得很近,宁澜双手往宇文图身前一推,把还在发愣的宇文图推开,起身大骂:“禽兽!”
宇文图脸色发红,并没有反驳宁澜的责骂,因为宁澜骂得很对,他真的就是一禽兽,旁边是他母亲,新死身子余温尚存,他原本该是伤悲的,结果皆在此地对宁澜生出那样的反应,不是禽兽是什么?
周围人此时才反应过来,先前被宇文图脸色的暴怒给吓着了,都不敢上前拉开他们,虽然他们都不知道宁澜的身份,但是想着她是宇文图带回来的,刚刚故去的夫人似乎又很喜欢宁澜的样子,因而并不敢有所怠慢,只希望自家主子不会在盛怒之下杀了人便是了。
宁澜此时无比庆幸宇文图衣衫的下摆足够长,她先前所做之事应该无人察觉,只是想起那事毕竟心中不快,又想起宇文图应该是悲恸过度才会那般,她若是执意追究,反而显得她不通情达理没有怜悯之心,因此只是涨红了脸,再骂了一声禽兽转身便要逃开。
宇文图还没有回过神来,宁澜不想在此地多停留,一个看起来像是王府管事的人却颤颤悠悠地上前:“姑娘,这丧事……应该怎么办?”
宇文图常年待在封地不在京中,属于王府的属官也多是留在了封地,京中王府的人没经过什么事实在是不堪用。
然而这种事问她做什么,她怎么知道?
然而那管事的站在宁澜面前:“可是夫人之前说……听姑娘吩咐。”
宁澜觉得头疼,她大概能猜到程姑姑为何如此——程姑姑一心想要撮合宁澜跟宇文图,程姑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刚好宁澜在这里……程姑姑临死之前还想将宁澜与宇文图凑在一起,如今又将这么重大丢给宁澜……
她与他们母子委实是没有半分关系,她跟宇文图没有可能,她不会是程姑姑的儿媳,也不会是这王府的女主人,程姑姑这般一厢情愿,却是让宁澜为难。
宁澜心下对宇文图有气,才不想管这档子事呢,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宇文图:“问我做甚,问你们殿下便是。”
被宁澜点到名的宇文图还没有从程姑姑的死中回过神来,神色戚惶迷茫:“我不知道。”
依他的意思,自然是要大办,他不愿生前委屈了程姑姑,死后却依然还是不能给她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虽然程姑姑自己或许不在乎,可是似乎那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宁澜叹气,不再理会此事,想起应该问他自己能否回家一趟。
若是她没记错,再过几天便是中秋。
本该是万家团圆的时刻……程姑姑却去了,宁澜刚生出同情之心,连忙打住,她可不能再乱想,宇文图是什么人,哪里需要她的同情,她先前不过生出一点同情之心,便引来那丢脸之事,想想还是算了吧。
只是看晋王府乱成一团的模样,终究还是不忍,宇文图失魂落魄,其他人不能主事也不敢擅自做主,她想了想,只好嘱咐王府其他人先把白灯笼挂起,其他的慢慢把丧仪弄起来。
宇文图到底没有因为哀伤便失了分寸,很快让自己强自镇定下啦,吩咐了一声便入了宫,宁澜忙得根本没工夫理会他,只是待得他再次归来之时,宫中来了圣旨。
即使是死,宫中也依旧没有承认程姑姑作为宇文图生母的身份,只是言道感念她忠心,追封其一个“太嫔”的封号,以她的身份,终究是不可能葬入皇陵——她身份尴尬,顶着“奴仆”的身份死去,别人也不好因为晋王府一个“老仆”的死而过来吊唁。
停灵几日后,宇文图做了决定,打算为程姑姑扶灵回乡。
程姑姑自小离家卖身为奴,即使活着,故乡也许也早已经成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梦,然而宇文图终究是想让她叶落归根的吧。
这大概也是他作为一个儿子,为不能被正名的母亲能做的唯一算得上“仪式”的事。
宇文图在离开京城之前、在把她送到齐王府之前——虽然宁澜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她送到齐王府——终于还是让宁澜见了邵氏一面。虽然此时已经过了中秋了,但是宁澜还是挺欢喜的,毕竟能见着家人一面,便安心了许多。
他先带宁澜去了他们家如今在的小院,他一开始没说没问,宁澜不知道他怎么知道自己家住哪里的,然而邵氏不在家中,她便无心问,既然宇文图允许她见家人,她便斗胆将邵氏做事的地方报给车夫。
半年多不见,邵氏似乎苍老了许多,宁澜以为是因自己事发被家人知晓连累她担惊受怕,心中很是愧疚。
宇文图没有下马车,宁澜也不打算让马车离得太近,下了车站在邵心做事的浣衣楼的外边麻烦人帮忙请邵氏出来,邵氏见了她倒是欣喜,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好半晌,方才抹着泪道:“你怎么出来了?”
宁澜见邵氏见到自己时很是欣喜但也难掩面带忧虑,却又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事,因而有些讶异:“母亲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她出事的这段时间里,家中同样出了事故?
这可如何是好?
邵氏不想在宁澜面前这般,因而止住了眼泪,神情却依旧还是惶惶的:“你哥哥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宁澜心下害怕,连忙抓紧邵氏的手:“哥哥去哪里了?”
“不知道,”邵氏摇头:“已经差不多一个月都没有音讯了。”
“那齐王府上有没有去问过?”宁澜心中着急,却还是想把事情弄清楚:“是不是跟着世子去了什么地方暂时回不来?”
“不是,世子还好好的在京城呢,”邵氏心下担忧:“托人问过世子,世子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何处。”
见宁澜也同样担忧,邵氏连忙安慰她:“别怕,你哥哥这人向来懂事……不会出事的……不会的……”到了最后,也不知是安慰宁澜还是安慰自己。
宁澜估算着时间,宁渊失踪的时日与自己出事的时日差不多——难道,是与佘曼妮有关?佘曼妮失踪了,宁渊也失踪了……宁澜长久以来害怕的事终究还是发生:她终究还是连累了自己的家人。
可是此时邵氏如此惊惶的模样,宁澜终究是不忍告诉邵氏自己也出了事的事情,因而少不得安慰她道:“母亲没事的,哥哥定是有急事出去了一时来不及告诉我们而已,过段时日便会回来的。”
其实母女两人心中皆是惊惶,却不好显露出来生怕吓着了对方,邵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再度问起先前的话来:“你怎么出宫了?”
“我……”宁澜迟疑了一会,终究是不想让她为自己担忧,因而只是笑笑道:“我出来帮宫中贵人办点事。”
“如此,切莫耽误了,”邵氏又握了握她的手,这才依依不舍道:“你去忙吧,别担心家里,一切都好呢。”嘴上安慰女儿,自己面上的忧虑从未消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