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澜没料到杜婕妤倒打一耙,不由得发愣,许久之后方才磕头道:“请陛下明鉴!奴婢完全是按着杜婕妤所写的方子去采买的,奴婢并不懂香料,如何做得了手脚?”
“那宫女言道不知妾会将那一份香料送给陆妹妹,却洗脱不了她的嫌疑,因为她在每一份香料中都做了手脚,无论妾送什么香料给陆妹妹,终究都是隐患。”杜婕妤却道:“陛下明鉴,妾也不懂香料,如何会料到有人居然这般狠心,在香料之中做手脚害人。”
她似乎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妾还把香料送给了宫中其他的姐妹……若是其他姐妹身上也有什么不好,那妾可就难辞其咎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屏风之后更是热闹:“我说近来用了姐姐送的香料,晚上睡觉老是睡不好,老是发噩梦,原来是因为这样。”
另一人附和道:“是呢,我近来也常觉得手脚无力。”
“前些日子我宫中的宫女还出了疹子呢,想来也是与这香料有关。”
邵心的声音冷冷道:“怪道我前些日子总觉得胸中气闷。”
宇文复不知道有没有信杜婕妤的话,只是目光哀悯地看向宁澜:“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宁澜早猜到屏风之后没有许宁,此时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总之奴婢没有动手脚,奴婢都是按着杜婕妤所列的单子去采买的,奴婢句句实话。”
“那么,你可有证据?”
宁澜想了想道:“当初那笺子是杜婕妤身边的琬笙给奴婢的……”她突然沉默了,因为她不知道琬笙会不会帮自己。
即使琬笙对她好,她也愿意相信琬笙,可是这种大事,她终究是无法全然的信任的。
“琬笙可在?”
“奴婢在。”琬笙自屏风之后走出,跪在宁澜身边,低着头不敢看宁澜,宇文复再度问话,琬笙声音虽小,但也是字字清晰:“回陛下,当初婕妤只是让奴婢出去采买,并没有列出什么单子。”
她这话一出,宁澜似乎并不觉得失望,仿佛很久之前便已经知道了此事一般,又听杜婕妤道:“陛下明鉴,妾的确有让那宫女出宫采买,但是当初也只是说好了说是随意买些香料胭脂而已,谁知道采买回来的这些东西,居然无一不是被人动过手脚的,连妾自己都没能幸免,若是妾让人买这些东西,又怎么会自己都不小心呢?”
若是她故意使的苦肉计呢?宁澜哀叹,这句话却是不好明着说出口。怪只怪自己时运不济,谁知道杜婕妤那般能忍,这事儿已经过了半年,她差不多忘记了才被人重新提起,也只能怪宁澜自己不小心。
殿外有人进来,年轻的声音低沉:“启禀陛下,臣等带人过去时,那香料铺子早已经人去楼空。”
许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也许那那卖香料的人做的手脚,宁澜并不懂香料,杜姐姐也不懂,想来杜姐姐也是被外边的人牵连了而已,对吧杜姐姐?”她似乎刚赶过来,面上还带着薄汗。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身子不适吗?”宇文复一开始似乎没想让许宁插手,见她过来,让她到身边小声说着什么,旁人听不真切。
宁澜明白这是许宁故意要给杜婕妤台阶下,许宁的出现让宁澜舒了口气,心想杜婕妤若不想把事情闹大的话,应该会顺着许宁的话下台阶吧?
杜婕妤似乎没有料到许宁会出现,沉默了一会,还没待说什么,却听得一个声音道:“不管如何,那宫女始终是脱不了干系的,陛下还是继续查下去,给我们姐妹一个安心吧。”
许宁神色微变:“商婕妤这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那人是平日里不甚显眼的商婕妤,宁澜低头,想听听商婕妤怎么说。
屏风之后又是细碎的讨论之声,许久之后听得商婕妤道:“无论如何,那宫女私自出宫采买,本就是不当,又出了这等事,怎能姑息?总是要罚一罚否则他日别人都如她一般,这宫中的规矩岂不是乱了套?”
宁澜却道:“商婕妤这话有些过了,奴婢只是宫女,主子们有吩咐自然不敢不从,于此事奴婢自认并无过错,奴婢不过只是听命行事而已,有何不对,难不成主子有吩咐不理会才是对的吗?”
邵心偏偏此时添油加醋:“你也就是别人吩咐的时候才肯勤快些。”
“这宫女是邵美人身边服侍的吧?”宇文复突然道:“邵美人是主子,邵美人觉得应该如何发落?”
邵心趁机落井下石:“说到底,此事便是这宫女自作主张在先,这分过错是逃不过的了。她时时刻刻强调是杜姐姐吩咐她做的事,说得多了,妾倒怀疑杜姐姐到底有没有托她做事呢。”
宁澜无言,她早知道邵心不喜她,然而真听到邵心如此冷情,还是觉得心中苦闷。
“就凭着她无时无刻不想把罪过往杜姐姐身上推这一点,”邵心下了定论:“她便应该受罚。许姐姐还是不要再为这等贱人说话了,没得让人连姐姐也怀疑了。”
邵心终究还是容不下她了……宁澜自觉心中十分悲凉,轻轻一叹,邵心那意思,是逼宁澜自己认罪否则便连累了许宁,宁澜的确有些松动,不过还是想听听宇文复到底是如何裁断的。
宇文复沉思许久:“此事便这样吧,先将那宫女关起,过几日再定罪。”说着,他看了许宁一眼。
宁澜知道,他是在和许宁商量,许宁沉思半晌,终究是不好继续发作驳了宇文复的面子,因此只是点点头不再言语。
宇文复又看了楚王宇文备和晋王宇文图一眼:“七弟和八弟可有异议?”
楚王宇文备笑道:“这是皇兄家事,臣弟在此,不过是做个见证而已,不好断言。”
宇文图却道:“皇兄做事,自然都是有道理的。”
宇文复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再说话,宇文图却又道:“说实话不过是小小宫女,其实费不着这么大的劲儿,直接杀了吧,何必这般麻烦。”
宁澜看了他一眼,对于他的论调,丝毫不觉得奇怪,反正……其实早就知道宇文图想要她死的——之前觉得他要放过她只怕是错觉罢了,无论是她作为曾与晋王有过婚约的身份,还是为了萧迟,想来宇文图都早已经容不下她了。
他一定是知道了自己跟萧迟的事,也一定查出上次她在说谎——在他看来,只怕她早已经是罪孽深重不可饶恕了。
他落井下石也无所谓,宁澜心下冷笑,真的没什么所谓的。
宁澜被人押着经过许宁身边时,听见许宁低声道:“没事的。”
心顿时暖暖的,这世间,这宫中,总算还有一人是顾及到自己生死的——她总算不至于成了孤家寡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