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安云很快就推翻了刚才的判定,因为她看到了更加让她震惊的画面。
老者眼角的余光瞄了她手里的烟盒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头,身后从头上拔下一缕乱糟糟的花白头发扔进了安云捧着的烟盒里面。发丝落入烟盒,沉入盒底时,里面的烟丝填满了烟盒。
无中生有!
或者说是点石成金!
这已经不属于渡劫期修士所能拥有的神通了,在传说中,那是远古神魔才有的本领,是仙人显圣的神通。
安云暗中吞了吞口水,莫名的记起曾经和静虚大师在禅室论道之时,曾经听他随口说道:“小手段里才是真正的大神通。”
安云以前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还嘲笑这老秃驴就爱打机锋,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现在她懂了。
真正的小手段才能体现出大神通,一举手一抬足,甚至只是看了你一眼,整个天地都变了。因为他们已经不在天道所能束缚的范围,他们跳出了万物规则,他们能够随手创造规则,然后融入天道之中。
什么是天道?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他们自己就是天道,他们的喜怒哀乐就是天地法则,他们的一言一行便是真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最本质的的规则。
安云看不透老者的真正修为境界了,修道界从古至今所有的记载里面,渡劫期便已经是修道的最高境界。修炼到了渡劫期,便能随手撕裂虚空,得道飞升而去。从此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世间红尘,逍遥天界,与天同寿。
从古至今的修道界,所有的修士终极目标便是得道成仙,而得道成仙的标准,便是碎裂虚空,飞升天界。安云也是如此,她前世初学道之时,只是因为家里没有了亲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在整理家里亲人遗物时,偶然发现了一本《阵法初解》,她随手翻了翻,离奇的对这种玄而又玄的抽象知识产生了兴趣。
随后,她又在《阵法初解》旁找到了一本散修趣÷阁记,这本书里的记载让她第一次知道了世界上还有一种叫做修士的人,开始对修道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于是她埋葬了自己的亲人,关闭了房屋,身上只带着仅剩的一点钱财,以及两本莫名其妙的古书,开始了她的修道生涯。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安云修道的最初,就是为了求长生。直到现在,她莫名的发现,她原来一直从没变过本心,她的本心就是长生。
或许是因为家人一夜之间的暴亡,她由被人宠爱着的小女孩儿突然变成了凄零的孤女,眼前是茫然的一片,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不知道以后要如何?
为什么都死了呢?人为什么会死?为什么她会如此悲痛害怕,彷徨着不知所措?
人到底是什么?从生下来到死亡,匆匆数十载,这个过程到底有什么意义?王侯将相,富贵一生,爱恨纠葛,病痛折磨,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
百年过后,不过都是一捧黄土。赤条条的来,再赤条条的去。
年少的安云,孤苦的安云,迷茫的安云,恐惧的安云。第一次她抬起头,仰望着天空许久许久,从天黑到天亮,从天亮到天黑。星光运转,时光流逝,阴暗交替,冷热交隔。
天地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再黑暗的夜晚,第二天依旧会天地皆白。再酷热的白天,夜晚依旧清凉如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仿佛静止了一般。
人要是也和天地一般,永远不老不死,那该多好!
不会因为突然死亡而悲伤,不会因为偶然的出生而欣喜,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光。
这就是天地大道。天地的大道便是永恒,而永恒就是不变。
不变,意味着长生。
年幼的安云,第一次体会到了天道,第一次想长生。
岁月匆匆,几百年弹指而过。如今的安云,看着老者的小手段,心里感慨从生。
她原本以为,碎裂星空便已经是修道的极致,从此可享受长生逍遥。却原来,碎裂虚空并不是终极,而只是一个新的开始。
因为老者已经死了,虽然他的精神还依旧镇守在这座伏牛岛上,甚至还能够维持着他生前设下的法术,将她的思维拉进无数万年前的远古时代。
但他确确实实的已经死去,就死在登岛的那一刻,死在他说出要永镇伏牛岛的那一刻,死在了他化身为土的那一刻。
因为穆苍生对安云说过,五块由石梭化成的田地已经被幽冥气息感染,村子中央唯一的泉眼,流淌了千万年的泉眼,也被幽冥气息感染。
这说明,老者不仅身体已经死去了,而且连他的精神都在渐渐的死去。他的精神与幽冥界的气息经过了无数万年的拼搏,终于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噗滋噗滋。”
悉悉索索的声音让安云游离的心神瞬间归为,她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原来是烟锅子里面的烟丝在燃烧发出的声音。
她神情一喜,她的听觉恢复了。
“好弱的女娃子。”老者吐出一口浓烟,朝安云轻声道。
安云一惊,随后一喜,她听到了老者对她说话的声音,这表示她勉强能与老者交流。她迅速的将手中的烟盒放回了橱柜,朝老者行了大礼,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老者讶然的抬了抬眼,自言自语般小声道:“原来是一个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