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平生悠悠醒来,耳边便传来了龙树婆婆的低沉嗓音:“醒了?那就带老身回武王府看看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段平生没有看到龙树婆婆的面色,但他完全能够从声音以及语气中想象到,龙树婆婆的内心是有多么复杂。直到现在,段平生都对龙树婆婆与武王府的渊源,没有具体了解,可是有一点是极其明确的,那就是龙树婆婆心中,并不是只存在恨意。
段平生没有立即答话,而是轻轻站在地上疏松筋骨,感受着化神点灯后的新世界。
五感提升,最为直观的感受便是,目力与嗅觉的增强,此时的他,能够轻松看到不远处床幔纱帐上的细密丝线,鼻端清晰闻到素裟身上传来的处子幽香,龙树婆婆身上弥漫着的深沉檀香。
等到段平生适应了改变,他才轻轻点头:“好啊!既然婆婆愿意故地重游,本王不介意亲自领路。”
随后,段平生便带着素裟走出门去,由贾龙阳驾着马车赶往武王府,至于龙树婆婆则再度坐上了陶墨的马车,紧随其后,打定主意要踹开段平生,拿下素裟的萧谢,怀着好奇也跟着去了。
两架马车融入街头,让起身恭送的念奴娇松了口气,揽风醉月楼终究还是没能逃脱段平生的魔掌,她也只能选择认命。说起来,成为段平生的私人工具,除了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其他方面倒也不错,没有了烦人又不好对付的金主们,她能够将更多的心思投入到磨练月楼剑姬以及自身的境界增长。
“是时候沉下心来好好练功了,这几年,实在是有些荒废了呢!”
就在念奴娇想的出神的时候,段平生带着龙树婆婆赶赴武王府的消息,也立即落入了罗侯的耳中,预料中的争端没有出现,让这位大名鼎鼎的龙捕大人,一时间难以捉摸清楚。
黑衣银钓袁飞鹰进言道:“大人,晴楼所属毕竟与太平逆党有关,我们难道只能按兵不动吗?”
凌厉眼神轻轻一扫,打了个哆嗦的袁飞鹰便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罗侯冷哼一声:“假如你到现在还想不明白,圣上为何对太平逆党隐忍不发,就不要再跟着本侯做事了!”
袁飞鹰立刻跪下,头颅低垂,一言不发。
罗侯抿起嘴唇轻轻摇头,眼中闪过不悦之色:“就算撇开圣上大计,你就不会审时度势?那龙树婆婆难道是个摆设?”
袁飞鹰的头颅垂得更低,身躯瑟缩发抖,不敢再表露半点异议。
“好了,起来吧。”罗侯淡淡说道,“告诉门中人手,加强对武王府的监视程度,本侯估摸着,那里今天不会安宁。”
“是!”
袁飞鹰如释重负立刻告退,而罗侯心中却对他越发不满,不是单单因为此事,更因为罗侯察觉到龙门之中,似乎出现了一张无形大网,遮掩着某些秘密。身为幽州分部的龙门之首,罗侯不允许门中出现第二道声音,但是这么久时间,袁飞鹰居然毫无知觉,便让他起了再培养一个心腹的意图。
“到底应该选谁呢?”
罗侯呢喃于嘴尖,轻轻闭上双眸,陷入沉思之中。
……
两架马车先后停在武王府的大门前,龙树婆婆走下马车,便立即望向大门前的两头石狮,她颇有些怀念的对素裟说道:“那会儿啊,有这两头狮子坐镇,哪怕是真正的名马宝驹都不敢靠近半步。”
紧接着,龙树婆婆话锋一转,带着些许嘲弄,感叹说道:“可是现在不行了,这哪里是什么狮子呐!分明就是两只花猫啊!”
段平生翻了翻白眼,就算是上古神器也抵挡不住岁月的锋芒,更别说这两头看门的石狮了,百年时光之后余威犹在,可见彼时建造王府的那位机关大师,功力多么深厚!
龙树婆婆接着又对“武王府”的牌匾评头论足起来,一边回忆着年幼时的某些趣事,一边不忘数落段平生这位新任武幽王,做的是多么不称职。
自始至终,段某人都懒得理会龙树婆婆,反正嘴巴长在别人的身上,他迟早会用巴掌打回去的。
不过,段平生很快便找到了可以反击的地方,那就是他渐渐察觉,龙树婆婆似乎大门前逗留了太久太久,他不露声色的瞥了一眼龙树婆婆的神情,蓦地哼道:“说了这么多,那您老人家倒是进门啊!”
龙树婆婆眉头一皱,终于将目光放到了王府大门之中,表情没有多少变化,可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近乡情怯呐!
龙树婆婆一想到白衣影卫赵鲸城就在王府之中,便不由得生出了抗拒之感。因为她无比清楚,八十年岁月过去,龙树婆婆对于整座武王府,其实只剩下了极其有限的仇恨,可是对于白衣影卫的感情,却是一年比一年复杂,让她久久难以忘怀。
唉!
既然都到了这里,总该是要进去看看的……龙树婆婆叹了口气,冷冷瞥了眼面露不屑的段平生,率先抬步走入王府大门之中。还是一样的格局,还是一样的景致,时间仿佛回到了那一段青葱岁月,唯一的区别是,王府中曾经熙熙攘攘的人群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张张陌生面孔,以及难以言说的寂寥。
龙树婆婆不再向先前那样,诉说幼年时的所见所闻,也没有再冲段平生冷嘲热讽,而是无比安静的走在庭院之中,眼神不住扫过四周,也不知她此时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段平生将她的模样看在眼中,暗自撇嘴,武功滔天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和普通人一样,经受着七情六欲的困扰?段平生大概能够看出龙树婆婆在害怕着什么,分明与白衣影卫相见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却只知道一味逃避。
逃吧!
段平生冷笑不止,等到把王府游遍了,我看你还能逃到哪里!
不过,有一点是他无法肯定的,那便是白衣影卫对于龙树婆婆的态度。
要知道,当初为了覆灭仙裔龙家,白衣影卫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打入龙家内部,几度险死还生,才帮助段平生里应外合,灭了龙家满门。而其中最让段平生难以忘怀的便是,赵鲸城在执行任务期间,竟然与一位怀有身孕的龙家女子坠入爱河,赵鲸城本来打算拼着违抗段平生的命令,也要将那位龙家女子保下。
可结果却不尽人意,赵鲸城露出爪牙的同时,那位龙家女子便选择了自尽,直到满怀心事的赵鲸城安然返回,眼前便只有一个呱呱坠地的女婴。
段平生并不知道江山之后的情况,但他忘不了赵鲸城抱着襁褓中的婴孩,向自己跪下请求时的样子,除了无助还是无助。因此,他明知道留下龙树,可能是一个错误的抉择,却还是选择了点头。
看到龙树婆婆现在的样子,段平生便知道,在她成长的时光中,白衣影卫定然尽心尽力,否则,龙树婆婆对于武王府的仇恨,就不会只是和段平生斗嘴这么简单了。
陶墨与萧谢自始至终,都默然不语的跟随在龙树婆婆的身后,身为太平一党的他们,见过不少的宏伟庄园,却仍旧震撼于武王府的磅礴大气,尽管这些年来,武王府已然没落,但他们仍旧能够从中体会到,强盛时期的武王府,是多么让人忌惮的存在。
一行人缓慢的行进着,终于走到碧湖之旁,看到了碧波荡漾,看到了清风拂柳,看到了沧桑埋书楼。
此时,百无聊赖的酒丐仍旧在懒洋洋的晒着太阳,他在心中盘算着自己在幽州城住了多少天,喝了多少酒,遇到了多少叫花子。
“诶呀,老叫花我就是闲不住的命!幽州城的美酒再好,总归也是快喝腻了!再过个几天,等那劳什子冷面判官上任,咱也就该溜了。”酒丐眯缝着眼睛看着火辣辣的太阳,突然翻过身来,瞪大眼睛瞅着碧湖另一边,心中暗叫,“没想到,这龙树还真来了!”
龙树婆婆大名鼎鼎,同为地榜宗师的酒丐,自然十分熟悉,他尤其知道仙裔龙家和武王府那一段深仇大恨,有多么惊天动地。不过,段平生居然能够和龙树婆婆相安无事,这就不由得让他再度高看了段平生一眼,平日里,酒丐便觉得段平生的一张嘴会忽悠人,谁曾想,居然还真就忽悠的龙树婆婆没有选择动手!
“啧啧!不得了,不得了啊!”
酒丐啧啧称奇,也不知道他是在说段平生,还是在说龙树婆婆。不过有大人物到来,他也没选择出面迎接,只不过遥遥举了举酒葫芦,不管龙树婆婆是否看到,便不再理会,自顾自的晒着太阳。
龙树婆婆瞥见酒丐的动作,扭头对段平生说道:“难怪你这么有底气啊,原来是府里有一个叫花子坐镇!”
龙树婆婆的视线接着瞥向一旁,轻噫一声:“暗地里还藏着一个气息虚浮的家伙,刀势呼啸,隐成风沙之相,应该是黄沙刀君沙莫笑,没跑了。”
“婆婆好眼力!”
段平生面无表情的拱了拱手,不咸不淡的恭维道。
龙树婆婆初为人师,便开始想方设法的教导素裟,黄沙刀君极其不幸的称为了她的反面教材。
“黄沙刀君天赋惊人,连老身都不得不为之赞叹,只是,此人恃才傲物,终日奔波于挑战各路高手的路上,俨然忘却了武道之路的根本乃是循序渐进。年轻时候落下一身病根,到了如今这个年纪,便只能被暗伤所累。”
龙树婆婆看向素裟,语重心长的说道:“素裟啊,切记切记,以后断不可动用魂术赠人秘法,这样做,既是浪费,也会伤及自身。”
听到这话,段平生怎么不知道龙树婆婆实际上在数落他?翻了翻白眼,就当刮过一阵耳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