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夜晚,这个声音盖过了大泽之中潮浪的拍打,虽说是众多鲛人的合唱,却显出了一种直入云霄,无人比肩的孤独凄凉。
依稀之间,就像是三十年前流沙将军被背叛的那一声痛嚎。
“流沙将军本来可以身化流沙,全身上下早就没有要害的说法,但是,鱼梁国主的毒酒刚好就在那个时候发作,锁住了他的变化,穿心法师的穿心剑,带走他大半的法力。”
“随行的鲛人族长老,本来就在之前与横公鱼的战斗之中各负重创,也被爆起的众多除妖师、鱼梁国将领,刺杀当场。”
“流沙将军很难杀死,那些除妖师就把他锁在这座岛上,由为首的穿心法师设下了法坛,每七日叩拜北斗七星,驾驭飞剑,将他穿心而过七次。”
“如此一年有余,终于杀得他魂飞魄散。”
江流儿义愤填膺,忍不住骂道:“这些人也太坏了,将军是来帮他们的呀,他们怎么能这样,难道就没有人去救将军吗?”
胖和尚摇了摇头,道:“那群除妖师,在鱼梁国住了下来,跟国王勾结,往唐国境内开通贸易,向其他除妖师售卖鲛人相关的东西,换回其他流派的独门秘药、法术,换回只有大唐境内才有的那些新奇物件,繁荣至极的享受。”
“鱼梁国的子民也经不住这样的诱惑,他们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对鲛人得到的了解极深,往往只要三五个人制作诱饵、猎网、带着铁钩的长竿、鱼叉,就可以尝试捕猎鲛人。”
“在流沙将军没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全部投身到这样的事情之中,流沙将军死后的那几年里面,更是变本加厉,他们依靠着鲛人的血与骨,过上了比唐人还要富裕不知多少的日子,最多的时候,这二十七座岛屿之上,甚至每三户人家,就有一家拥有法器。”
“直到鲛人一族,忍无可忍。”
“他们本来可以远离鱼梁大泽,选择迁徙入海,但是一来那个时候海洋之中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古兽的踪迹,情况只会比从前的鱼梁大泽更加凶险,二来鲛人一族至情至性,生于幽冷的海水,血液却是温热的。”
“所有鲛人之中成年的男子,用他们自己的性命作为祭品,运用了血脉传承之中的禁术,诅咒整个鱼梁国中,拥有鲛人血脉的人。”
胖和尚从盘子上拿起了刚才吃香蕉竹的时候,剩下的一半竹筒,在旁边的地面上划了一个湿润的圆圈,然后手一挥,把那圆圈斜着斩开。
“那一日,鱼梁国的百姓少了七成,王族、贵族满门覆灭。”
食物残留的水迹在小破庙的地面上渐渐蒸发。
江流儿看着那圆圈一点点淡去,仿佛就像是当年那些生命的消逝,只觉得心中像是压了一块万斤的重石,因为有水喝,有东西吃,而昂扬起来的心情,一下子就低落到深不见底。
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曾经人鱼之恋,水土交融,最后竟是这样惨烈的结局。
何必惨烈如斯?!
不如斯,又能如何。
“鲛人一族幸存的族人,从此每到夜晚,都会出来作水上歌舞,诉说她们对当年那些同胞的思念之情。”
“鲛人的寿命本来就比寻常的人族更长一些,今夜歌吟的这些鲛女,或许有一大半,还是当年那些人,她们的思念与怨恨,已经持续了三十年的日日夜夜。”
胖和尚丢掉那半片竹筒,眼含悲悯之色,“剩余的鲛女力量薄弱,她们对于陆地上的人,再不可能有爱恋的感情,自然也无法再遵从过往的方法,化出双腿来到陆地。”
“她们的歌声天然带着魅惑的力量,也只有在晚上诱惑那些未受法器庇护的人走入水中自尽。”
“如此,鱼梁国也勉强撑了下来。”
江流儿问道:“可是我们看见的那条大鱼又是哪里来的?”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胖和尚对这里的事如数家珍,“十几年前,那条大鱼突然出现,鱼梁国的人本来还以为又是古兽族裔之中出现了强大的怪物,但是他们很快发现,这条鱼跟以往的古兽不同。”
“它只吞噬岛上的人,对鲛人却很和祥,甚至允许那些鲛人依附在它左右,坐在它的背上。”
“鲛女们有了这只会在清晨出没的强大怪物,复仇的心情就再次浓烈起来,这里的百姓向鱼梁国的法师求助,也解决不了这条大鱼。”
“到了十四年前,一个从唐国来的和尚,以自身代替一个孩童被那条大鱼吞吃,那条鱼就沉寂了下去,鱼梁国的子民都以为那条鱼已经被和尚设法毒死了,为了纪念那个和尚,盖了这座小庙。”
“但是四年前,那条鱼再度现身,变得更加凶残……”
………………
鱼梁国面积最大最繁荣的一座岛屿上,建立着他们百年的王城。
整个国度中地位最高贵的穿心大法师,也正在向一个少女讲述那条怪鱼的故事。
“那只鱼妖吃人以千百计,本座痛心疾首,但也实在是无可奈何,直到今年,各岛上的百姓实在不堪承受,才将他们祖辈传承下来的种种宝物汇集起来,求我送到唐国去,请来有大法力的除妖师。”
浓白眉、紫道袍的穿心大法师举起酒杯,居然放下身价,向对面那个白衣少女敬酒,“既然是龙女亲自到来,看来那鱼妖明晨便会授首了,本座代群岛之上万千百姓,敬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