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咬着牙爬到三楼半正准备转角时,正从楼上急匆匆往下跑的周凤与金水撞了个满怀,这一撞把原本就有些趔趄的金水彻底撞翻,人包一起往下滚,隔着十来步的张妍见此被吓懵了,但很快反应过来,往上一大步,然后趴下身子,伸手抵住了金水背上沉重的储物袋,金水这才得以停下。
旁边的人见此赶快过来帮忙,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还背在金水背上的储物袋卸下来,然后扯起金水看看哪里受了伤,金水只是感觉往下滚时头被撞了一下,其余的地方倒是没什么感觉,看到仍然保持原姿势趴在楼梯上的张妍,赶紧上前扶起:“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反应快,我今天可能会摔得很惨。”张妍松了口气,捏捏金水的手又捏捏金水的腿:“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去医院?”“真的没事,多亏了你。”
金水想起隔壁中队有个服刑人员在上铺叠被子时不小心摔下来便摔成了植物人,心里真不知要怎样感激张妍才好。闻讯赶来的尹队长见两人都没事,松了口气,笑话金水说:“金水啊,人家张妍这次可是舍命救你啊,你得好好感谢感谢她。”张妍望望金水,对尹队长说:“谢谢尹队长的关心,真的不用感谢,换成是金水,她也会这样做的。”金水听到张妍这话,知道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从此,金水不再拒绝张妍的关心。张妍的友情一如当初般温暖,温暖到令人沉醉!
金水和张妍都没有想到,周凤这一撞,把彼此间累积了一年多的隔阂也撞得烟消云散了。
原本,在大伙儿对金水的态度都在逐渐好转时,周凤的内心也有过激烈的争斗,她想起在金水下队不久,还没来得及适应环境的时候,自己对她刻意地欺负和辱骂其实完全是无理取闹,再或者是仗势欺人。
她以为,只要是吕风老大不喜欢的人,她周凤就应该远离,就可以随便欺负。后来发现,别人并不像自己一样不长脑子,尤其是金水调到三号监舍后,受到了三号监舍全体成员的尊重,民警对金水也是越来越看好,就连一贯高高在上的吕风也再无半句对金水的不满,而是尊敬地称呼“金老师”。发现了这些的周凤回头看看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发现那是多么幼稚和卑鄙,甚至觉得自己连“牛牛”都不如。可她拉不下面子,也不敢主动对金水示好,她怕金老师不肯原谅她这个背信弃义的学生。
撞倒金水的那一瞬间,周凤看到金水连同背上的超级大储物包一起滚下楼梯,简直吓懵了。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一撞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金水会受伤,会上医院,会要求自己赔偿医疗费;民警会处理,会扣分,会影响减刑……总之所有的坏念头都在那一刻往脑袋里挤。
后来看到大伙儿把金水扶起来,尹队长也赶了过来,金水竟然还是说自己什么事都没有。那一刻,周凤真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自己过去做的都是什么事啊——无事找茬、指桑骂槐;可是金水,不,是金老师,金老师就不一样,被自己从楼梯上撞了下去,爬起来依然说没事。她完全可以说这里疼那里疼,完全可以要求上医院,可她没有,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笑,就此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周凤是在那天晚上到三号监舍去找金水的。周凤的到来似乎并不让金水觉得意外,也似乎并没有发生之前的任何不愉快,她只是热情地招呼周凤坐坐,然后洗了水果给周凤吃,又问周凤家里来信没?
周凤几次开口想说对不起,都被金水岔开了话题。金水完全明白周凤内心的感受,自己也曾经对这个人恨之入骨,可那已经过去了。她记得母亲说过的那句话:人没有必要总是记住别人的坏处,这样就无法和人相处下去了。走到今天的金水知道,人的成长和成熟都需要一个过程,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也曾有过偏激和固执,可是周围的人并没有记恨,经过时间的冲洗,沉淀下来的都是美好!
搬家后不久就是新年。因为旧的生产项目已经到期,新的项目又还没签定,全中队的人早早就享受到了新年假期。尹队长这次特别开恩,允许每人购买六百元的过年物资。大家闲散地窝在监舍,或吃或睡,金水把平时没时间看的书全都找了出来,把张妍陆续写的那些水准不够的稿子也拿过来修改,拿床铺当书桌,埋头赶工。
张妍则安静地坐在一旁拌菜、嗑瓜子或看小说,每隔一会儿起身给金水倒杯热水,上午的时候也会泡上杯热牛奶。过年需要购买的物资全由张妍做主,金水完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有的时候,金水写着写着就趴在床沿上睡着了,张妍也不叫醒她,只拿件棉衣轻轻盖在她背上。金水累了的时候也会停下来,欣赏身边拿储物箱当桌子的张妍如何拌菜,或是趁张妍不注意,动手偷一块尝尝。金水最喜欢吃的是张妍拌的西瓜皮,春节时期买的都是小个小个的脆皮西瓜,那皮薄薄的、嫩嫩的,切起来竟然有“嚓、嚓、嚓”的声音,吃起来也清脆爽口,吃了食堂油腻腻的红烧肉后再来上几口,其中感觉妙不可言,真是爽极了。
从大年三十到正月初四的菜肴依然丰盛,只是不像教师队那边围桌而坐,而是平均分配。小君特意托人捎了两套微波炉碗,大小共八个,张妍把两个人的菜收集在一起,把喜欢吃的留起来,饭前拿到微波炉里加热,再做上一个汤。一个春节下来,原本瘦削的金水脸上竟然也有了点肉,更为奇怪的是,这时竟无人再用“拉扯”之类的闲言制造麻烦,就连吕风看到金水也会难得的展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