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的,愁死人了!这鬼地方,冬天竟会这么冷,到处都是冰!冰面把咱堵得严严实实,外边连一点消息也透不进来……”
“这才好呢!咱出不去,狗鞑子就更别想进来。有宁远城在前面顶着,咱正好呆在后边美美的看戏……”
没等陈继盛把话说完,金冠警觉地瞟了一眼闷闷不乐的姚抚民,立刻打断他的话,正色道:
“呵呵,话可不能这么说!陈兄啊,你看!咱们也是有苦难言,如今是‘爹走娘嫁人,个人顾个人’。宁远被围攻,咱的战船连动都动弹不得,想帮忙也伸不出手来啊!”一边说,一边笑着扭脸看了看身后的几个将领。
“大哥言之有理!咱也不想袖手旁观,唉!还不都是这鬼天气给闹的?”
“谁说不是呢!等天好了,咱们都跟金大哥去抄奴贼的后路去!……”
金冠和陈继盛是已经定婚的儿女亲家,而身后这几个都司王锡斧、季士登、吴国勋、姚与贤,也个个都和他交情深厚。大家相互看看,心领神会的连声附合。
岬角这里和相邻的磨盘岛上,各建有一个哨塔;平时为过往船只引路,战时可以居高观察敌情。一条长达十五里的冰濠,像一条长蛇蜿蜒伸展在主岛海岸线的外面,又一路往东北延伸,将小小的磨盘岛也圈进了防护圈内。
丈余来宽的冰濠旁边,每相隔不太远,就会有一个民夫守在刺骨的寒风里,将壕沟里很快就会凝结、浮出一层薄冰的水面,及时用手里的长篙击碎,以防止冰濠穿而复冻,不能再起到防护的作用。
由于海岸线上光秃秃的难以防御,为应付可能出现的小股敌人跨海偷袭,水军官兵们还把战船上的上千面团牌和几十门火炮移至海边,沿岸列成了一道临时性的护墙。这种大型盾牌用木板制成,又高又阔,表面绘有一个狰狞的兽面;背后没有挽手,全凭一个支架在地面上支撑。虽然不便于移动,但却可以让自己很安全地躲在后面,向冰濠外的敌人射箭、放铳。
囤粮城、冰濠和团牌护墙,以及为数不多的几座哨塔,就是觉华岛上仅有的防御工事。
金冠等人做戏一般的一唱一和,让本来就很郁闷的姚抚民心中更加恼火。按照目前的临时分工,金冠主管前、后、中三营,负责囤粮城和船只的安全,他则分管左、右两营,负责对冰濠和海岸线的守备。他忽然想起什么,四下里看看,没好气地叫道:“老鄂!老鄂呢?……”
大家这才发觉,那个刚才还在冰濠边监督民工们除冰的民夫总头儿,这时却不见了踪影。于是,金冠也用询问的眼光看了看陈继盛。
“来了!”没等陈继盛回答,就听见头顶上方的哨塔有人应了一声。接着,从木塔梯子上慢吞吞地爬下来一个身材瘦高的老汉。
“曼靖兄!”陈继盛叫了一声,很亲热地上前扶他下了梯子,将他拉到金冠面前。
不论是谁,乍一见到鄂本兑,肯定会被这人的怪样子给弄得迷惑不解:看他身上的穿戴是汉人装束,背后却负着一柄又窄又长、在中土很罕见的倭刀;他的年纪和陈继盛相仿,可相貌却是须发卷曲、高鼻深目,长着一双极其锐利的鹰眼——如果不是他一再坚称自己是蒙古人,他的长相又会让人以为他是从西域至此的胡人。
“曼靖先生!可有情况么?”金冠也像老朋友一样称呼着他的表字,还没有开口就先递过去一个十分亲切的笑容。
鄂本兑轻轻地摇摇头,没有作答。高高瘦瘦、慢慢吞吞,寡言少语、不苟言笑,这位形容古怪的蒙古老汉给人的初步印象就是这样。
然而只有陈继盛知道,这位义兄身手了得,刀法尤其凌厉。一旦钢刀出鞘,便是一个令人胆寒的可怕战士。除非失手,很少有敌人能从他手中逃脱,往往都是一刀毙命。他们是老相识,鄂本兑还曾救过他的性命。用笃信佛教的这位义兄的话来说,杀人是一种善举,可超度敌人早脱苦海、寻得往生;伤人却是造孽,徒留一批残废活在世上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