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架抬走,天井正中空出了一块地方,汗王的心情也随之开朗了一些。
“咱们的伤亡怎样?还有别的将领阵亡吗?”他从儿子手中接过钢刀,仔细端详着,一边问道。
这口刀比寻常单刀分量要重一些,刀身连接刀柄的地方,两面各镶嵌着七颗排成北斗图案的宝石。夜色中,这些五颜六色的宝石熠熠生辉,更映衬得宝刀光彩夺目。忽然想起这把“七星刀”还是萨尔浒一战后,他亲手奖赏给皇太极的。原刀的主人是大名鼎鼎的杜松,这位总兵官陷入重围后不肯被俘,就在冰冷的浑河岸边用他心爱的宝刀杀身成仁了。原先刀柄上缠裹的绿丝绦,如今已经被新主人换成了和正白旗颜色一致的银丝线,密密地缠得很合手。多少年过去了,锋利的刀刃见不到一点缺损,依然像新的一样。
皇太极重重地叩了一个头,低着头不敢回答。大贝勒代善老老实实的替他答道:
“禀阿玛!正红旗、镶红旗的伤亡小一些,镶白旗和正白旗的伤亡都很大。”他看了一眼皇太极,又补充了一句,“豪格、豪格攻城时冲在前面,身上被霰弹击中,从楼车上掉下时,还摔断了一条腿,如今生命垂危,正在抢救……”
汗王身子一震,心猛地揪了一下子,这是又一个颇为他器重的窝莫罗。豪格是皇太极的长子,虽然只有十七岁的年纪,但他作战勇猛,已经是正白旗的一位重要将领。镶白旗旗主哈兔阵亡、正白旗将领豪格身负重伤,这从某种程度上说明了战斗的惨烈和各旗投入兵力的多少,也证明了四贝勒并没有在战斗中徇私;而正、镶两红旗的伤亡少,是担任助攻角色的结果,并不是他们不卖力气。
“打仗嘛,哪能不死人!”汗王苦笑着念叨了一句,再望着两个儿子时,目光里已经充满了慈爱,皇太极疲惫、憔悴的样子更是让他心疼。
“森林里猎手的弓箭不能拿来对付同伴,草原上最凶残的狼群也不会去吃自己的同类。我的傻儿子!如此锋利的兵刃是用来杀敌的,可不是拿来砍自家人的!”
他拍了拍皇太极的肩膀,霍地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盘头过顶,玉带缠腰,连着舞弄了几个刀花。他自幼习练“关王刀法”,在刀上浸润了大半辈子,造诣极深。此时随手几个招式使将出来,亦是银鳞飞舞,虎虎生威,看得众人暗暗喝彩。
汗王收起刀,面不改色,气不长出,朝众人吼道:“你们说,我该用这把刀来要了我儿子的性命吗?”
“不能!不能!”大家盯着汗王手里那把寒光闪闪的钢刀,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嗖、嗖”往上直窜凉气,都抢着高声表态。
“对!该杀的是躲在城里的敌人。”汗王说着,将不敢起身的两个儿子一一扶了起来,手腕一抖,钢刀熟练地还入了皇太极的刀鞘。然后望着所有的人,傲然道:“爱新觉罗家的男儿从来都是顶天立地的勇士,绝不会做让敌人耻笑的孬种!明天,我要亲领黄旗和蓝旗的人马攻破此城,一定要把袁蛮子的狗头给拧下来,为我的窝莫罗和战死的勇士们报仇!……”
“英明的汗王万岁!英勇无敌的爱新觉罗家的男子万岁!”那颜和巴特尔扬起右臂连声高呼,院内的众人也跟着一起振臂喊了起来。
“万岁!万岁!万岁!”
声音传到院外,小龙宫寺不远处的营地里立即停止了一切声响,紧接着就传来了整齐一致的“万岁,万岁!”的欢呼声。这声浪越传越远,传到哪里,哪里就很快也传过来一阵阵同样的欢呼声。
汗王脸上刚闪过一丝自得和欣喜之色,就听得一个凄厉的声音高叫道:
“汗王,冤枉啊!求您开恩,饶了我们张佐领的性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