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就听得一阵喧闹,战马的銮铃声雨点似响个不停,一个熟悉的声音嚷道:
“让开!快让开!……八阿哥!你还不赶快夺了宁远,准备迎接父汗入城,躲在这里磨磨蹭蹭干什么?”
他抬头一看,位列“四大贝勒”之首的代善已经督促第二队的正红旗、镶红旗赶上来了。山海大路两边田地里列队休息的正白旗兵勇们一边纷纷让路,一边躬身请安。
这位昔日的“古英巴图鲁”如今已明显的发福了,他为了找寻皇太极,只带了几个亲兵策马一路小跑着过来,那圆滚滚的身子和满脸的肥肉颠得一颤一颤的,高大的枣红战马和他都有些不胜其负地喘着粗气。
他耐着性子听皇太极讲明情况,满不在乎地笑着,嘲讽道:“别怪哥哥说你,怎么年龄越大你的胆子倒越小了?这样吧!我们红旗人多,命不金贵。就让我们先冲一阵,你们白旗先歇着,等我们取不下时你们再上!不过咱可有言在先,这回得了宁远,今后前锋之任都是红旗的,你们白旗再不许争……”他不顾皇太极劝阻,立即传令陆续赶来的正红旗、镶红旗兵丁架云梯登城,自己一马当先向城门行来。
这位兄长最是争强好胜,皇太极知道拦不住,加之除了试探性的攻击一次,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就转脸喝令白旗原地不动,自己则带了亲兵紧随在代善之后。
离城一里远近时,代善率大军列队站住,从正、镶两红旗里各选派了一个牛录,驱赶着奴隶家丁们分两队先登。
时候不大,上百个奴隶家丁抬着云梯来到了城下,先将几架云梯架在护城濠上作为浮桥,然后跨过宽阔的壕沟,接着又把两架云梯高高地在紧邻城门的墙壁上竖好。见城里依然没有一点反应,有人开始大着胆子向城上攀爬。
代善喜道:“瞧,上去了!”话刚说完,就见刀光一闪,几个登上城头的家丁不知被什么人杀死,接着,被取下首级的尸身血淋淋的从城堞口一一抛了下来。
奴隶家丁们一阵惊慌,丢下云梯纷纷退了回来。回头再看,两架云梯在寒风中好端端地竖着,除了几具同伴的尸身躺在地上,城头依然没有一丝动静;只好再回到云梯处战战兢兢地登城,然后又是几个人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
“冲!退后者斩!城里没几个人,大家快杀进城去!”代善被激怒了,他再也按捺不住,亲自冲到城下指挥。
号角声呜呜地响成一片,正红旗、镶红旗的兵勇们冲过护城壕,将家丁们推过一旁,一个接一个的奋勇登城。
忽然,“砰-啪!”一枚信炮在天空炸响,城头顿时鼓声大作。刚才还无声无息的城上突然现出数千名明军,摇旗呐喊,箭如雨下。
没有盔甲遮护又太靠前的奴隶家丁,在第一轮箭雨中就几乎全死光了,而冲在最前面的那两个佐领的八旗兵虽有护具,人数也在急剧减少。皇太极挂念兄长,忙将一面盾牌挽在手中,策马上前将代善护在身后。忽见一箭飞来,他手疾眼快举盾去挡,“当”的一声,箭蔟深钉入盾牌,震得他肘部一麻。
“好强的弓力!”他不由地赞了一句。
仰脸望去,就见一个黑大汉挽弓立在北门城头,冲他挥舞着拳头,几近癫狂地又笑又骂,一面“祖”字大旗在脑后猎猎舞动。
这时,又有数十枝雕翎箭向着这两个被无数亲兵亲将簇拥着的大贝勒射来,可是,若不是离得还远就松松地扎入冻土,就是也因射箭的人气力不够而偏离了目标。
“撤,快撤!”
代善一把扯住皇太极的手,懊恼地喝止住不顾死活,一边用弓箭还击一边勇敢冲锋的正红旗、镶红旗兵勇,率先败了下来。
他们过于轻敌,只带有轻便的云梯,重型的攻城器具还远在后面几十里外。准备不足,地形不利,越呆下去人马伤亡越大。正、镶二红旗丢下数百具尸体,狼狈地退到距城五里开外停住。只好和早来的正白旗一道,沿着山海大路两旁扎住营盘,等待后续人马和老汗王赶来。
“伤着你了吗?”代善看看钉在兄弟圆盾上的箭矢,惊魂未定地问道。
皇太极瞪着狼眼睛,神情黯然地摇摇头。他箭袖里还裹着金属丝编织的轻软精巧的护膊,箭簇即便能穿透盾牌的牛皮、木板,钻入内衬的金属板,也丝毫伤害不了他。他俩都是八旗兵将中第一等的射手,除了准头好,弓力也极强。刚才的距离,让他们开弓来射也会感觉勉强,不想汉人中却有如此了得的人物。
他决心弄个明白,就费了很大劲儿把雕翎箭起下,箭杆上果然镌有黑大汉的名字。“祖大寿!这人叫祖大寿!”认识汉字的他翻来覆去把玩着箭矢,嘴里连声念叨着,把这个名字牢牢地印在了脑海。
回头望去,就见小城宛如一道巨锁,横亘在连绵不绝的群山与辽阔的海岸线之间,正好卡在辽西走廊的咽喉处。当然可以撇开它直击山海关,但如果这么做,即便破关而入,大军的退路和补给线都将被牢牢锁闭,就像被人用刀子顶着后心要害一样,再也无法集中精力前进,成为一条进退两难的死路。
“这些杀不绝的汉人!打仗稀松怕死,筑城的本事倒是天下第一!”代善恨恨地骂道。
皇太极看了看兄长,没有吱声。他是一个爱才如命的人,此时对这些有勇有谋的守军除了痛恨,更多的反倒是钦佩。想到汗王和重型攻城器具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赶来,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