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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 · 船(1 / 2)

钰珉就这样上了人类的“贼船”,她看着大陆越来越渺小,高大绵延的山峦被天空和地面压瘪了,变成一道红褐黑三色杂糅的地平线,她的心也被拉扯成了一条长长的血流,一边连着自己,一边连着彼岸。船再驶下去,心脏就要彻底撕裂。

“好了,”名叫白夭的人类女性突然向她走来,“你总算镇静了。”

钰珉不知该谁些什么,她有什么理由能下船离开呢?一旦自己提出要留在岸上,人类肯定会识破她的身份吧!

她左右为难,焦急地问道:

“我们要去哪?”

她庆幸小时候认真学习了人类的语言,她还以为一辈子都不会与人打交道,现在总算是派上用场了,可她一点都不高兴。

“难道你没听你的族人说?”白夭坐到她身边,让她觉得被囚禁了。“你的族人们呢?其他羽民都去哪了?”

“我……”

钰珉紧张兮兮的模样让陈简看了心烦意乱。他并不是讨厌这种行为,相反,在鸟军逼近时,感到恐惧才是正常心理,他总感觉自己在这段时间逐渐丧失了许多情感,而这个羽民姑娘的出现让他深刻意识到,他的灵魂正在进行某种不可逆转的变化。

用两个字来概括就是“冷漠”。

不仅是思想冷漠,举手投足之间也充满了寒冷的气息,当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深陷其中了。

这种冷漠不具备进攻性,反而是逃避炼狱的怯懦者的防御之道。

“疯子,让她们单独呆着吧,我们去前面看看。”他烦恼地走向船头。

蜮民留给他们的船简单但不失精巧,它只有一层,船内没有赘余的物件,左右两侧的船橹可以供四个人划行,另外还贴心地将一杆船篙藏在船内夹层,刚开始还能用以调整方向,现在船驶入深不可测的大海,这玩意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疯子觉得船篙可以用来击打海怪,但陈简并不认为这么柔软的东西能对付得了海中的生物。

红里透黑的海水将他们的倒映清晰反射,陈简忽然想起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解灵渊时的场景。同样在一片广阔不着边际的水面上行驶,只不过那是木筏? 这是木船。

也没多大区别吧。

他忽然苦笑。那时的自己怎会想到? 穿越后没过一年就被打入真正的炼狱了?有时候,他都忘记自己曾经生活在名为21世纪的地球上? 西朝人间已像一场梦? 前世的事情更像毫无依据的臆想。

但黄哀眠的存在还是不断提醒自己——我是货真价实的穿越者,穿越的还不只一人。

他们都在哪呢?在西朝用新的身体以新的身份活着?这样一来? 他们的灵魂还属于自己吗?

这个问题不仅是在问他们,也是自问。

想起人间的生活? 他突然产生一股悲痛的怀恋。

说实话? 在人间的他过得并不开心,失去记忆、身世模糊、卷入武当的阴谋、还有可疑公主的人物、皇权之争……种种事情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他连自保都格外艰难,更别说睡一次好觉。

不过和炼狱一比? 人间的磨难只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船已经远离海岸? 无论是鸟鸣还是中心山都统统远去,他知道,现在是绝无仅有的放松时刻。

洋流正带着他们向看不到尽头的南海漂流,橹与水流碰撞出自然的和美之音让人在血海中感到心旷神怡,渐渐习惯的血腥味已经融为身体的一部分。

陈简的眼神有些迷离? 他感觉只要离开了这片海域,永恒就终结了。

“真是安静。”疯子忽然开口。

“不好吗?”

“说不定之前出发的人? 已经把那些危险的海怪杀死了。”他自我安慰。

“南海里有些什么怪物?”

“很多,各种各样的。”

疯子也说不清? 这些事只有白夭知道,但她目前把重心放在与羽民姑娘的交流上? 并没有跟他们讲解需要注意什么? 这也意味着? 危险还没这么快降临。

陈简多么希望白夭别再和他们说话,这么一来也就意味着,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真想一直这么下去。”疯子说出了陈简的心里话。

“你不想离开这里?”

“‘这里’是哪里?南海?”

“炼狱。”

“不知道。”疯子罕见地情绪低落,不知是被什么影响,“你觉得,离开炼狱后会到哪里去?”

陈简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他犹豫片刻,大脑中搭建起地藏公的房间:“回到地藏公的房间?”

“对你来说可能是那样吧……难道几百年前就被打入炼狱的我,也会回到那里?”

陈简的思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就像一辆脱轨飞出的火车,本在迅速运作的大脑顿时陷入无意义的空转,他忽然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麻痹了。

疯子的这些话看上去在讨论地点,实际上是一个时间问题,关键在于,炼狱的时间究竟能否纳入常规意义上的“时间”范畴?

对于人而言,时间最显现的作用便是度量生命长度,可犯人们在炼狱拥有无穷无尽的生命,人曾经是时间的观测结果,现在却成为了它的体验者,两者融为一体,时间还是时间吗?

陈简理不清其中的逻辑关系,他越想越乱,觉得整件事从根源上便无法理解,就像二维生物企图理解三维空间其结果必然无疾而终一样,他的先验知识架构已然无法探索炼狱的时空观,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存在已经被某种更高维度的视角看穿,那个视角拥有他们世间的全知全能,是他们的“上帝”。

不寒而栗的不悦塞满胸膛,如果黄哀眠还在,陈简兴许能和他谈论关于维度的科学,可身边只剩下疯子、白夭和那个始终唯唯诺诺的羽民。

他从未感到如此孤单,脑海中忽然闪过艾米莉·狄金森那句家喻户晓的诗句——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是啊,当初如果没见到黄哀眠,或者那家伙没有自报家门,那些前世的记忆说不定就此沉淀。有些时候,忘却也是幸福。

陈简的呼吸变得迟缓,这一细微的变化引得疯子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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