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看了眼冯公公,“去瞧瞧,什么事儿。”
冯公公应声,马上走到门外,就见三四个下人架着一个面容粗糙身穿短褐的汉子。
汉子龇牙咧嘴,闹着要进前厅。
冯公公当即皱眉,此人不是肖府的,为了保证宴会万无一失,他之前就嘱咐了好几遍,但凡入门的客人都要细细筛查,防止有心人混进来捣乱。
不想,还是多了条漏网之鱼。
“暂时押去柴房。”冯公公冷着脸吩咐。
那汉子一听,急了,对着他大吼,“你让我进去!我媳妇儿在里头!”
“动作快些。”冯公公指挥着下人,态度强硬。
汉子彻底被激怒,他常年干农活儿,力道大,一脚踹开押着自己的两个下人,那二人都是太监,自然经不住他这么踹,直接栽到地上。
“放肆!”冯公公怒喝一声,“肖府岂是容得你撒野的地方,你们几个还杵着做什么,赶紧的把人拖下去!”
冯公公又多喊了几个下人过来。
汉子激动道:“你们敢抓我,我就去敲登闻鼓告御状,堂堂东厂督主霸占人妻,还不允许我寻上门,这天底下还有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话完,冲着正厅大喊,“妙娘!我知道你在里头,我也知道你是被逼的,别怕,为夫来接你了,你快带着小宝出来,我就在外面等你。”
这话一出,厅堂内突然陷入寂静,没多会儿便冷水下油锅似的“哗”一声炸开来。
“怎么回事儿,这小妇人不是厂公的女人吗?咋又突然冒出个相公来了?”
“谁知道呢,没准是小妇人贪图富贵,抛弃丈夫攀上了厂公。”
“也不尽然,没听外头人说吗?被逼的,我还奇怪呢,宦官娶亲的这么多,偏偏厂公二十年来不近女色,原来是好这一口,啧啧,看不出来啊!”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言论,姜妙脸色有些发僵,手指被她攥得关节泛白。
进来时看到姜云衢坐在傅经纬旁边,她就知道这两颗老鼠屎搅和在一块绝对没什么好事,但未曾料到,姜云衢会做得这么绝,私底下去查了那个男人,还把人带到肖府,然后就等着现在,让她在所有人跟前颜面尽毁,身败名裂!
他这是想把她逼上绝路,然后彻底毁了她!
正厅外,汉子哀求肖彻放了他妻儿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
主位上老爷子的笑容没变,他甚至都没往肖彻和姜妙这边看一眼,仍旧低着头给小宝喂食,一大一小两个额头凑一块儿,似乎在说什么悄悄话,小宝眨巴着眼睛,脑袋一点一点的,懵懵懂懂。
越是能在惊变之下处变不惊的人,越能令人感到恐惧。
显然,老爷子便是这类人。
满堂都在议论小妇人、厂公跟门外汉子三人之间的绯闻轶事,唯独老爷子充耳不闻,表现反常,面上那笑明明十分慈和,却令所有人脊背生寒。
渐渐地,议论声淡了下去,宾客们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发出声音。
等厅堂内安静到落针可闻,老爷子才坐正身子,慢条斯理地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语气很淡,“把人带进来。”
姜妙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二十三岁的肖彻会成熟稳重得像三十三岁,因为他有老爷子这样的义父。
被这样的人教养长大,肖彻注定不会养成大大咧咧心浮气躁的性子。
可见,年轻督主的气场便是这么练出来的。
但是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姜妙多想。
因为那汉子已经被带了上来,他刚刚才跟肖府下人进行了一番撕扯,此刻胡子拉碴形容狼狈,身上穿的粗布短褐,裤腿卷起,鞋边儿上还沾了些黄泥,一看便知是常年干农活的庄稼人。
一进门,他的视线就落在姜妙身上,当看清楚那女子媚色倾城的长相,当即愣住了。
他的确家贫,也的确尚未娶亲,起初是为了银子才会答应帮那两位贵人造假,可现在,他觉得若是自己闹完今日就能得到如此貌美的娇妻,便是不收银子也值了!
傅经纬嗤笑出声,“真是好大的胆子,你可知自己闯的是什么地方?”
汉子攥着拳头面色坚定道:“我只是来寻回自己的妻儿。”
“空口白牙的你就敢污蔑厂公?”阉党一系的官员厉声喝道。
“我没有污蔑,妙娘真是我媳妇儿。”汉子道:“我自幼家贫,年过二十还没娶亲,老母亲成日里发愁,最后东拼西凑了二十两银子,帮我从牙婆手里买了个姑娘,那姑娘便是妙娘,买回去当晚我们便匆匆圆了房,只是没料到,妙娘第二天就不见了,我找了好多地方,又到处托人打听,这才好不容易打听到,她已经生下了我的儿子,然而人却被肖督主养在庄子上,我这才急急忙忙寻了来。”
说着,看向妙娘,面露愧疚,“妙娘,对不起,是为夫来晚了。”
姜妙眉头皱紧,她从来都不知道玷污了自己的那个男人是谁,但直觉告诉她,绝不会是眼前这位。
由此可见,姜云衢为了能一举扳倒她,找人来作假了。
今儿这事若是处理不好,不仅自己要遭殃,还会连累到肖彻。
暗暗吸口气,姜妙正待开口,肖彻却先她一步出声,看向那汉子,薄唇莞尔,“找了两年多确实辛苦,长途跋涉也不容易,来人,给这位仁兄再添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