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侍郎谬矣!征缅甸的军费,用的是皇上內帑!现在不过春季,国库已经支出一半——这几年没有皇上內帑接济,朝廷早就揭不开锅了!”
万士和听了这话,气息一窒。但他素有急才,随即狡辩道:“若不在黄淮大兴工役,朝廷如何会没钱?万历四年朝廷收入,粮米相加超过一千七百万——超过万历元年和先皇时近倍!若能与民休息,这天下已经大治!”
朝中众臣听了万士和的狡辩,凡是没读书读傻的,都发现他已经词穷,在胡搅蛮缠了。眼见双方要分出胜负,反对变法这一方最高职位者,陆树声尚书也出列发话了。
他没有理谭纶和万士和之间的相互攻击,直接在前列跪下道:“皇上,臣曾向皇上提出‘循旧章、省奏牍、慎赏责、防壅蔽’等二十四字方策,也幸获皇上嘉纳。而皇上近年来,将臣的方策全数推翻,不循旧章而有变法之意,不省奏牍而以银章直掌方面;不慎赏罚而张加居正非份之荣赏,逮捕拷掠言官而求壅蔽,以上为臣所痛惜者至深。而皇上因何如此?”
陆树声在嘉靖二十年就中了会元,中进士后选庶吉士,此后因孝行、文学水平被士林公推为清流领袖之一。任礼部尚书的数年间,张居正屡次想推荐陆树声入阁,都被其坚拒。
陆树声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不争不抢,朝中威望和地位极高。而且嘉靖二十年的老庶吉士出身,门生故吏满天下这个说法一点都不夸张。
陆树声若跟张居正叫板,张居正也绝对不敢轻忽。但今天张居正在家待勘,因此陆尚书的火力都集中在皇帝身上了。
朱翊钧听了这话,还真是不好回答,当时人家陆尚书规规矩矩的上书,教朱翊钧怎么做皇帝。朱翊钧为了伪装自己,装模作样的把陆尚书好个表扬。
果然,自己种下的果就得自己吃,如今暴露出变法皇帝真面目的朱翊钧,面对陆老尚书的质问,还真是没法回答。
但陆树声为人很厚道,并不苛求皇帝能回答他的问话。他只是静静的跪在那里,俯下身去道:“臣于隆庆六年为礼部尚书,于今五年多了。臣曾为史官,远离朝廷二十年,皇上以国恩加我,不过让朝中多一米虫而已。既然皇上已有变法之意,臣求去。”
说完,一个头磕在地上,浑浊的眼中也流下了眼泪,陆树声哽咽道:“臣去之后,盼皇上用内侍时常加以扫除,而防权落之渐不可防;优外戚以示眷意,而非分无厌之求不可不节。”
按理说,他辞职未获皇帝同意,就来这么一大套离别留言,是不合礼仪的。但陆树声对官位无所求,对生死早就置之度外,此番张致,却要比万士和、张翰的攻击还要厉害。
他直接辞职,就是告诉皇帝,你身边不求高官厚禄的清正廉洁之士越来越少——而每多一个敢于求去的官员,皇帝的心里就会越害怕,因为陆树声相信,每个皇帝都需要朝中有正直感言之士!
果然,他这离别的话刚说完,王希烈、万士和、张翰以及此前一起上殿的三十七个反对皇帝第一份国是诏旨的,一起跪下道:“臣等也求去,请皇上允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