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朱翊钧的计划,必须抢在小冰河时期最冷的时期到来前,完成全国农田基本水利建设,否则粮食大减产会让他焦头烂额,一个弄不好甚至把整个民族拖入深渊。因此,黄淮河的水利治理不能等,也等不起。
在朱翊钧心里,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全国大规模天灾,除了对全国实施水利整治外,必然要对外发动战争。但发动战争更需要国力和粮食支撑——即便有穿越者带来的武器代差,占领一块土地以后,也至少需要好几年才能反哺中国。
朱翊钧经常感到时不我待,最重要的的原因即在此。他在后世看过一篇文章,小冰河时期最冷的时间段很可能自一六零零年开始——离现在还不到十五年。就算不是自那时候开始,万历中后期天灾频仍也是确定无疑的。
既然后退无路,只能奋力向前。朱翊钧经过深入思考,又和内阁商量了两次,采取了一个激进大胆的办法来解决黄淮灾情。总思路是如果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产生问题的人——打算将大量灾民引出灾区,降低救灾压力。
于是,万历三年底,朝廷更新了东北授田政策:自万历六年开始,凡移民东北的,个人授田将不超过四百亩;万历九年之后,个人授田将不超过三百亩。
正如力排众议,一定要反向操作的朱翊钧所料,无地贫民和豪族分支根本接受不了如此降幅——到万历四年二月,黄河以北各州、各县,登记移民的人数翻了两番,合计达到了惊人的四十万丁。——而这些丁口的后面,还有和他同组家庭,没有被计入丁口统计的老人、妇女和儿童,若都加起来计算人口,将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随着移民大潮的开启,好些北方的地主们如同去年山东登州的王老爷一般,发现自家的田地可能面临无人租种的窘境。
于是,和山东王老爷的路子一样,招纳流民并将刺头诱导移民成为地主们的本能选择。他们纷纷用难以置信的三成半到四成不等的地租,吸引流民和动迁民来自家的田地上耕种——且承诺一直管饭到来年秋收。
变化也发生在大明的九边,因为盐场拍卖而被权贵献出的大量农田,此时也有了军功田主。万历三年,随着两淮的灾民和动迁民的大量产生,九边原来被大量抛荒的田地,也开始有了佃户。
在九边获得首级功的军人,开天辟地头一回,成了小地主。而他们进入到帝国中层的示范效应,让整个九边的攻防态势发生了巨大改变,敢战之士多如牛毛,而鞑虏的首级成了最硬的硬通货。
这些首级,不仅想被授田的军官、士兵想要,还有参与到这些战争的女真骑兵更想要,他们为了嗷嗷待哺的家人,对每一个可能获得首级的战斗机会都不放过。
蓟镇外围的董秃子,就是在这个背景下遭受了灭顶之灾。在万历四年三月的一场出击战中,董秃子的主力被女真骑兵咬住,最后被张臣总兵和宁远伯双面夹击,包了饺子——仅此一战,即获首级八千六百颗。于是,又一大批军功小地主诞生。
分地、招人,分地、招人!好多人在万历四年的时候,恍惚觉得换了人间,记不起来什么时候帝国竟然开始缺人了——还到处都缺人!
盐政改革、东北开发、黄淮治理这几项前无古人的伟业,在万历三年年底就开始生发出它无与伦比的威力,而到了万历四年的时候,已经形成了沛然难当的大势——原来死气沉沉的明帝国,随着大量货币的投入,商品、粮食、人员的大规模流通,终于焕发出勃勃生机。
当代文人的记录,后世众多史家的记录,在形容万历四年开始的大变革时候,最常用的一句话是:“万历三年,河决高家堰。帝以黄淮工程为引,辅以东北大开发,为帝国吐故纳新之始;日升月恒之强盛国力,乃此际奠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