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人心幻化成周逸模样的妖物,将“卓小姐”骗出马车后,目的已然达成。
他也不再假扮慈悲高僧之相,眼中邪气尽显,变成了一个相貌丑陋、青皮獠牙的怪物,放声大笑,抓住“卓小姐”的手腕,转身就走,须臾间已不见踪影。
“妖怪!是妖怪!”
“不好了,大事不好,有妖怪将卓小姐抓走了!”
“快!快回去将此事禀报太守大人!”
长街上乱成一团。
不仅太守府的奴仆侍女们哭天抢地,大喊救命。
就连不远处的坊丁府兵,周围的商贩百姓们,也都乱成了一锅粥。
精美马车旁,被施了隐身术的卓梦媛呆了半晌,随后赶忙跑到正在哭泣的贴身侍女面前,向她招手,“别哭了,你家小姐在这呢。”
侍女哭哭啼啼,如丧考妣。
无论卓梦媛怎么劝,侍女都毫不理会,只顾哭泣。
卓梦媛这时才意识到,他们不仅看不到自己,而且还听不到自己说话。
“小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全要被砍头啊……你说你平日里烧香拜佛,怎么就被僧人变成妖怪给抓走了呢?小姐,呜呜呜……”
卓梦媛看着哭哭啼啼的卓府下人们,只觉心中堵得慌。
她沉默着坐进马车。
此时府兵皆已闻讯出动,关闭坊门,全城搜查。
就连玄刀卫也策马挂刀,仿佛一道黑色旋风,席卷坊间。
一路所见,百姓们行色匆匆,神情慌乱,原本年关将近,老少爷们各家小娘子都开始忙着准备年货新衣,此时被府兵这么一扰,只当又来了大盗,无不惊慌失措,大门紧闭。
卓梦媛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情愈发低落。
她现在却是有些明白,圣僧为何要将自己一直隐身。
或许,就是为了惩罚自己,让自己看一看,任性而为,所付出的代价和后果。
自己是太守之女,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危堂。
可是圣僧,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要再见你一面而已……见到真正的你。
不多时,马车已经来到自家府邸前。
尚未靠近,就听到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想要冲出府邸去找寻自己,却被几位兄长嫂嫂拦了下来。
卓梦媛咬紧牙关,双眼通红,跪在痛哭流涕的母亲膝前,久久不语。
……
“都给我说清楚,抓走我女儿的,究竟是僧人还是妖怪?”
头戴一顶精美铜冠,锦衣玉袍的中年男子,冷冷扫过跪于堂下的众人。
他虽大腹便便,富态臃肿,可此时怒视众人,眼如岩电,平日里习惯耷拉虚眯的细眸中,仿佛藏着山洪猛兽。
无论是卓府家人,又或府兵统领,无不被卓太守的目光所震慑,心头发颤。
“回禀主人,那人既是僧人也是……妖怪。”
“他先是一个俊美僧人,然后又变成了一个青面妖怪。”
“主人恕罪,不是我等保护不了小姐,而是那僧人实在古怪得紧,先施妖法将小姐骗下车,转眼带走,比打雷还要快,我等根本拦不住。”
卓立仁脸色阴晴不定。
后院中传来夫人、母亲以及几名姨娘哭哭啼啼的声音,他心中愈发烦乱。
这时,从前厅传来一阵通报声,“王泉高功来访。”
声音尚未落下,空气之中一阵波动。
一名身着白鹤映雪长袍,头戴束发雀冠,唇红齿白,外表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术修,凭空出现在了正堂之上。
他朝卓立仁微微拱手,道:“太守勿慌,贫道来也。”
卓立仁脸上浮起喜色,急忙屏退下属和下人,迎向王泉。
“高功怎么来了?”
王泉叹息道:“某尚在闭关,忽感到梦媛车厢里的符镜发生异动,遂出关一看,不料竟是梦媛遭劫了。”
卓立仁苦笑道:“高功来得正好,我那女儿据说是被一个能变成僧人的妖怪给抓走的。不知高功可否出手,将我那女儿救回?”
王泉淡淡道:“太守放心,此乃小事一桩。本座这就帮太守询问令媛下落。”
他刚要念咒施术召唤土地,从前厅又传来一阵通报声,“不良副帅,韦幼娘,请见太守。”
卓立仁一怔,脸色阴沉了下来。
王泉却道:“见她一面又何妨。再怎么说,她如今已成不良帅。”
卓立仁叹了口气,微微点头。
“有请韦副帅。”
不多时,韦幼娘带着几名不良人走入卓府。
卓府家人们,看到一袭黑氅、肃穆冷峻的不良人们,眼里几乎都流露出反感,甚至憎恶之色。
韦幼娘倒是心平气和。
她自然明白,卓府上下对于不良人都充满敌意。
只因卓太守之子,那位曾经一度加入不良人的卓三郎,在今年秋天的一场幽卷秘案中,身受重伤,至今没有痊愈。
而当时带队的正是自己,之后和卓三郎一起,被关进业果寺的壁画之中。
若非圣僧出手相救,恐怕现在还会被困着。
不多时,她已进入正堂,看到卓太守身旁容颜年轻的术士,不由一怔,旋即参拜。
“参见府帅。”
其余不良人也纷纷行礼,口称“府帅”,却并无太多见到上司时的拘谨。
不良人在道、郡中皆设有衙署,署内又有府帅和副帅。
此时,那个化身水匪二当家的妖怪,已经扛着“卓梦媛”,穿过湿漉漉的山峡,走进建于河谷深处一座大寨。
与其说是寨子,倒不如说是一座天然形成于山腹中的岩洞,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石笋和钟乳石,在逼仄峡口垂落的晚霞映照下,折射出变幻莫测的光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