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夜深人静,那对男女的声音才清晰起来。
“海东这鬼地方,真是太热了。做男人不容易啊,动不动就整一身汗。还要洗个澡才能睡。”
“你这是人话么?我告诉你,晚上儿子饿了哭,你去给他想办法吧,我是没办法了。”
“什么?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有你这样的爸爸么?说出去丢死个人,整个唐国的脸都会被你这君上丢光。”
“行行,他要饿哭了,我去熬米粥给他吃。”
“切!米粥!他不要吃米粥!”
“好吧,那你当时咋不阻止我?我当时没想起来。”
“我去!妈蛋,你占了便宜还卖乖,敢情还怪我了是吧!”
…………
进入六月下旬,就在李洛回到海东之际,千里之外的日国关东,元日战争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半年以来,元军两次增兵,使得关东的元军超过十万人,其中光蒙古铁骑就有四万。
十几万元军,和几十万幕府军队,以及更多的日国农兵,展开了半年的血战。
半年的血战,让整个关东平原,都沦为废墟,到处都是满目疮痍,十室九空的村庄。
两三百万日人,死于元军屠刀之下,其中大多数是青壮男子。
日国的元气,日国的硬骨头,已经被消耗殆尽。
截止到六月,数量庞大的日国民兵,终于烟消云散。残酷的杀戮,让剩余的农兵再也提不起反抗的勇气,纷纷放下简陋的长矛,选择了臣服。
幕府拼命武装起来的几十万正规军,也在蒙古铁骑的打击下,几乎消耗殆尽。当然,元军的伤亡,也达到五六万人。光是蒙古骑兵,死伤就有一万余人。
幕府的血,快要流干了。除了一座被围的水泄不通的镰仓城之外,关东已经彻底落入元军手里。
就连日本行省平章玉昔帖木儿,也把平章府从九州岛大宰府搬到本州岛的大阪城。
日国,真的要完了。
镰仓城内的甘绳官邸,北条时宗正奄奄一息的躺在榻上。年仅三十出头的北条时宗,如今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双颊深陷,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浑身散放着将死的腐朽气息。
仅存的几位家老和大武士,默默跪坐在榻前,人人垂泪不语。一大群侍妾跪在武士们后面,低声饮泣。放眼望去,满殿凄凉。
只有僧人们的木鱼和祷经声,似乎让众人的心,稍微安宁了一些。
宋人禅师大休正念,双手合十站在榻前,朗声说道:“正寿丸(时宗小名),你今日出家之时,便为圆寂之日。老衲赐你法名道杲,人间万事与你再也瓜葛,你可安心去了!”
北条时宗吃力的抬起手,指指北方。
家令平赖纲会意,垂泪道:“主公放心,贞时殿下此时必已到陆奥,会继承主公遗志的。”
前段时间,眼看翻盘无望的北条时宗,将自己的儿子北条贞时,连同最忠心的一些武士,送去了本州之北的陆奥国,希望贞时能在陆奥继续抗元。
北条时宗露出一丝恬静的笑容,他没有吟唱和诗,而是念起中原的一首诗:“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连念三遍,突然怒目圆睁的大喝:“灭胡!灭胡!灭胡!”就脑袋一歪,断气身亡。
至元十九年六月二十一日,日国权臣,镰仓幕府执政北条时宗,死于城破前夕。
随即,整个镰仓城的十万军民,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恸哭之声。
城外的忻都和张弘范,听到城内的哭声,立刻猜到,北条时宗死了。
很快,又一封劝降书射到城中,言明当日开城投降,否则,屠之。
然而,当天镰仓城并未开城投降。
“九拔都,日人不降,请九拔都攻城吧。”
第二天大早,忻都就催促张弘范的汉军攻城。
“攻城!”张弘范一声令下,数万汉军立刻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最后的攻城战开始了。
这个参与灭宋的男人,如今再次意气风发。
六月二十三日,在北条时宗死后第三天,关东巨城镰仓终于被元军攻破。
凶性大发的元军冲进城中,立刻举起了了屠刀,见人就杀。
镰仓十万军民,全部被元军屠戮一空,情形惨烈到极点。无数和室的地板,都被鲜血浸染,满城死尸狼藉。
然而,镰仓之屠,只不过是元军在关东无数屠杀中的其中一个场景罢了。
北条氏居住的甘绳邸,以及八幡神社,都被元军付之一炬,化为灰烬。
随后,忻都,张弘范,以及玉昔帖木儿,三人联名上奏元廷:日国已平。
于此同时,特察局日国分局的情报,也在七日后送到海东唐国。
“北条时宗死了,镰仓幕府灭亡。”崔秀宁将情报递给李洛,“但是,北条时宗的儿子北条贞时,带了上万人远走陆奥,当起了流亡政权。”
李洛接过情报看看,笑的很是开心,“那就是日国还没有彻底灭亡,日国元军一时半会抽不开身,为了镇压反复,起码要驻军十万。”
陆奥国在本州之北,那里冰天雪地,山脉连绵,可以打游击。
“接下来,就该轮到安南和缅甸了。”李洛敲着桌子,“元廷征讨日国,淹死的战死的蒙古大兵,已经有三万人。要是安南和缅甸再战死几万,元廷三分之一的蒙古精锐就没了。”
崔秀宁道:“你别忘了,还有几大汗国的蒙古军队,最少也有二十万蒙古兵。”
李洛站起来,很潇洒的背着手踱步,“我没忘。但是吧,不到万不得已,忽必烈大叔绝对不会向几大汗国开口。那些汗王们,也不会主动帮助忽必烈。”
崔秀宁道:“好了,先不说这个。你不是要开朝会吗?时间不早了。”
女人一边说,一边翻出李洛的朝服冠带,帮李洛穿上。李洛觉得,崔秀宁帮自己穿衣服的时候,才最像一个妻子。
“嗯,不错不错,人模狗样,像个君上。”崔秀宁笑吟吟的打趣,看着长身玉立,气度雍容的李洛很是满意。
李洛伸手挑起女人的下巴,“唐侯敕令,着李氏崔秀宁,今夜侍寝,此令!”
崔秀宁推着他往外走:“行行行,侍寝侍寝!快上朝吧,他们都在等你了。”
李洛和崔秀宁来到朝堂,果然众官全部到了。
李洛坐在主位,崔秀宁坐在侧位,林必举立刻带头参拜,众人一起喊道:“臣等拜见君上,君上金安。”
李洛双手虚扶道:“诸卿免礼,就坐。”
“谢君上!”众官一起入位,端端正正的正坐在蒲团上。
李洛声音中正平和,不疾不徐的响起:“自寡人回海东,这已是第三次朝会。其他事都议过了。今日只议一件事,那就是吏治!”
“前次,矿物处主官贪污被斩。可寡人要问,难道就没有漏网之鱼么?我唐新立,有人做官才多久?就要当贪官了么?如此一来,不出三年,我唐锐气必失,还如何恢复中原?”
“我唐的官吏俸禄,是元廷的好几倍,足以让官员过的体面尊荣。倘若还要贪心不足,那就是自绝于我唐,自绝于百姓,自绝于寡人!此风断不可长!”
“自今日起,设立举报铜簋。凡是举报官员贪污受贿等不法者,可投信于铜簋。贪污多少,就奖赏多少,并记功。而贪污者,总额超过十两,罢官夺职,永不录用。总额超过五十两,罚为奴隶。超过百两,斩首。超过五百两,腰斩,家人为奴。”
“倘若超过千两,那就是谋反!人人贪污千两,那我唐岂能长久?是以,贪污千两者,即以谋反论处,全家处死。”
李洛话一出口,人人心中悚然。贪污千两的财物,就不是贪污了,而是谋反!那就不是官员个人的事了,而是会牵连家族。
你想,家人看见官员贪污捞钱,是高兴呢,还是恐惧呢?是怂恿呢,还是阻止呢?
李洛最狠的一招,就是让官员的家人,不得不站在防范官员贪污的一边。
老爹,你别贪污啊,不然我也可能被杀头!整个家族都要被杀头啊。
崔秀宁面带微笑的说道:“诸位,一千两白银,是普通百姓五十年的收入。是两三百户人家的赋税。偷盗国家这么多公款民财,不是谋反是什么?”
这两年由于海东体制新创,制度还不完善,已经开始有官员贪污受贿,这非常危险,必须要掐灭这个苗头。
李洛继续说道:“对于奉公守法,兢兢业业的官员,寡人准备设置养廉银。养廉银的章程,寡人会以令旨公布。另外,还设立荫赏之制,这些官员的子弟,会择优录用做官。”
这就是打一棒子给颗甜枣了。
一句话,你敢贪污受贿,就是自寻死路。但只要你清白做官,就不会让你吃亏,好处大大的。
至于养廉银和荫赏的职位从哪来,简单。做大盘子就行了。
吏治是古今中外的一致难题,并不能完全根治,哪怕后世清廉指数极高的少数国家也做不到,只能控制在一个小的范围。
但是,绝对不能不管。而且要狠抓,趁早抓。
说起来就是监管到位,惩治严酷,鼓励举报,奖赏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