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萨普勒兴致勃勃的搓着麻将,暂时将什么条陈抛在脑后。
半天下来,几个幕友都输了不少,其中一个叫姬长恭的幕友(师爷),更是输得精光。
“哎呀东翁,小人已经输得干干净净,再不能奉陪了!”姬长恭苦笑着说道。
萨普勒哈哈大笑,“扫兴真是扫兴!”不过,他也没有真的不高兴。姬长恭是个读书人,对钱粮律法很是精通,是他公务上的得力助手,他也不能太不给面子。
姬长恭笑道:“要是能有个来大钱的法子就好了,小人就能天天陪东翁尽兴。”
萨普勒摇头,“本官还想要来大钱的法子呢,这本省的税款,如何补齐,本官还没有条陈啊。”
姬长恭目中射出一缕精光,他把牌一推,沉吟着说道:“这几天,小人也在替东翁琢磨这件事。似乎是有个法子,只是说出来,怕是有点惊世骇俗了。”
“哦?”萨普勒立刻来了兴趣,“暂且说了听听!”他知道,姬长恭是个很有学问的读书人,出的主意也很靠谱,不会拿出馊主意。
姬长恭笑道:“说了东翁莫笑。我昨日听人说,泉州港来了海外的大商人,来此购买奴隶,青壮男丁八两一个,女人五两一个,多多益善。本省流民可不少哇,要是这条路子走通,不但税款能补齐,省里的官人们也不少赚。只是,这也太荒谬了些。”
萨普勒的眼睛顿时亮的像是几百瓦的灯泡,一锤桌子,“什么荒谬!这可是个好主意!哈哈,老姬啊老姬,你可是帮了本官的忙!”
姬长恭似乎吓了一跳,尴尬的笑道:“东翁,小人只是随口一说。这法子乍一听可行,可其实很难操办。流民近乎贼,怎么可能听官府的话,乖乖卖身为奴?那么多流民,要是出兵硬抓,立刻就是民变四起啊。”
萨普勒笑道:“让流民乖乖被卖,也不是真没有法子。只是,你说的那海外大商人,真在泉州港?”
姬长恭道:“听说昨天还在。今日有没有离开,就不得而知了。”
萨普勒想都不想,就直接喊道:“来人!”
几个亲随一起进来,“主子请示下。”
萨普勒道:“你们立刻骑快马出城到泉州港,打听一个购买奴隶的海外大商人,请了来见本官!”
“喳!”几个亲随立刻出门而去。
一个时辰之后,终于有一个高鼻深目的色目商人来到左丞府。
“尊敬的左丞阁下,鄙人穆萨丁,很高兴来到阁下尊贵的府邸,阁下有什么需要鄙人效劳么?”
这个穆萨丁,当然是李洛的手下,不是第一次冒充海外大商人了。他曾经是石岩手下的海盗,被石岩送给李洛,如今是一个水师军官,家小都在海东。
萨普勒见到此人是个色目人,服饰豪华,眼神精明市侩,脸色挂着虚伪的微笑,立刻就对来人的身份深信不疑。
“请坐吧我的穆萨丁先生,我们可都是色目人啊。”萨普勒很热情的说道,还和客人拥抱了一下,“以珍珠的名义发誓,有好事等着你,我亲爱的穆萨丁。”
整整半个时辰之后,萨普勒才高兴的送同样高兴的穆萨丁出门。
显然,主宾两人聊得很愉快。
萨普勒回到官厅,拍拍姬长恭的肩膀,“老姬,此事要是办成了,自有你的一份好处。”
“谢东翁!”姬长恭低头间,目中闪过一丝冷笑。
…………
正月二十八,李洛再次升堂议事。众官都知道,今日堂会,就为了补齐税款的条陈。
行省平章节堂乃一地“相府”,规格宏大,肃穆堂皇。大堂内外,护军林立,大堂两侧,俱为书吏。更有一副对牌分列左右,左边是“代天巡牧”,右边是“都省行衙”。
李洛人模狗样的端坐在堂上,逡巡了一边堂下众官,吩咐落座后,就慢条斯理的开了金口。
“数日前,本堂令诸位拟定条陈,为的补齐税款之事,今日期限已到。诸位可一一上陈,当堂议论。”
众官你看我,我看你,并没有人先出头。
李洛只有点名了,“参知政事王甫,你分管本省财税,说说你的条陈吧。”
行省也有参知政事,分左右两员,属于从二品大员。这样的官员要是到州县巡视,那是了不得的大官人,可是在平章政事面前,就不算什么了。
王甫硬着头皮出来说道:“回平章官人话,下官的条陈,无非是加征二字。本省纳税户口七十二万户,每户加征两贯,就是一百四十余贯。再加征商户,一百八十万贯就够了。”
王甫这几日麻将打的太多,没有太多的时间考虑条陈,这也是他拿出来的最好办法了。
“下官的条陈也是加征!”泉州路达鲁花赤索哲山也出列说道。
“下官也建议加征!”肃政廉访使朵失铁木耳说道。
一连出来好几个人,给出的条陈都是加征,只是加征的对象略有区别。蒙古官员的条陈,完全就是向农户加征。
泉州知府尹张柯出列道:“中堂大人,下官以为,加征万万不可。如今小民赋税极重,是以流民遍地,反贼蜂起。倘若再次加征,势必饮鸩止渴。下官的条陈,乃是借贷。向本省富户借贷,或授予行商便利,向海商售卖各种许可。”
众人听到张柯称呼李洛为“中堂大人”,无不暗暗侧目。
首先,大人不是乱叫的。一般的官员,哪怕官至一品,也很少被属官称为“大人。”大人这称呼,一般是平民称呼官员,晚辈称呼长辈,或者官员称呼大贵人,如太子大人。官员之间,极少这么称呼。
但是,所谓礼多人不怪。就像一个人,非要称呼另一人为“爷”,也不会犯法。
另外,中堂也不是乱叫的。元代的中堂,一般是指中书省的左右丞相,平章,以及枢密使,御史大夫。
行省是中书省的派出机构,行省平章和中书省平章一样都是从一品。理论上,行省平章也能被称为中堂,但同样不是主流称呼。
所以,中堂大人这个称呼,用在李洛身上也不算错。但这么叫,实在是太过于拍马屁了。
张柯如此称呼李洛,表示他会彻底唯李洛马首是瞻,是往自己身上贴李洛的标签,这是明确的选择阵营。
“中堂大人,下官也以为,不能加征!下官赞同张府尹的条陈!”郎中薛宜也出列说道。
紧接着,又有两个四品官员出列,赞同张柯,也都称呼李洛为中堂大人。
这一下,三分之一的行省官员,利用一个称呼,明确表示彻底拥护李洛。不过,这几人官职最高的,也不过是正三品的泉州府尹,其他几人全部是四品。
二品的左丞和参政等人,没有一人这么表态。
李洛笑道:“府尹官人所言极是!这加征势必让反贼更加势大,万不可取。借贷倒是个主意,不过借了终究要还呐。倘若不还,岂非坏了朝廷信誉?”
李洛一边说一边瞟瞟左丞萨普勒,心道你还憋着大招么?该出来说话了。
果然,萨普勒智珠在握的出列,笑着说道:“诸位的条陈,自然都是好的。不过,加征会激起民变,让反贼更加嚣张。借贷么,平章官人也说了,终究要还。本官苦思冥想数日,还到外地查访,终于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哦?”李洛佯装惊喜的说道,“左丞官人快请说来!”
萨普了心中得意,暗道你以为是平章就了不起么?这法子你就万万想不到。
萨普勒故作高深的笑笑,拿捏着十足的腔调,说道:“诸位,先不说补齐税款的事。本官先要说,为何反贼屡剿不尽?”
张柯冷笑道:“那还用说么?百姓没饭吃,流民遍地,所以要么做贼,要么造反入伙,这才使得反贼屡剿不尽。”
“不错。”萨普勒道,“倘若流民没了,反贼就是无水之鱼,还能蹦跶几天?”
参政王甫摇头,“左丞大人的意思,是派兵将流民尽数剿灭?不成的。天下那么多流民,怎么剿?流民可不是老实受苦的庄稼汉,他们会造反的。逼反本省几十万人,我们谁都脱不了干系。”
萨普勒笑道:“谁说要剿?不能剿,难道不能卖么?”
什么?卖?所有人都呆住了。李洛也装出惊讶的样子。
萨普勒看到众人惊讶的样子,心中更加得意。当下将海外大商人要购买大量奴隶的事说了一遍。
“……奴隶要卖给天竺和拜占庭的大庄园,青壮男丁八两白银一个,年轻女子五两一个……就是五十万六十万,也吃的下去!如此一来,既有了钱,又清理了流民,可谓一举两得!”
李洛肚子快要笑破了,脸色却一片惊喜,拊掌大笑道:“好好!左丞官人的条陈,竟然如此新奇!诸位都说说,左丞官人的法子,可行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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