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无法遏制的愤怒。他愤怒的关键点不是政府官员在江北区居民身上实验新型生化武器,他愤怒的关键点是桑德路?西德这个人。
………………
博格达市沉浸在清冷的月色下,莱德江水带着星光远去。南方霓虹闪烁,灯火辉煌,北方却是另一副景象。
狗的吠声穿过街巷,盖住老人的咳嗽,孩童的哭喊,病人的呻-吟。昏黄的灯光穿透布满灰尘的玻璃窗,照射在没有路灯的路面,洒下奄奄光明。
百货店前的桌子上趴着几个醉汉,盘子里还有没吃完的干酪,从颜色上看已经快过期。
在另一侧的街道上,年久失修的牌匾时明时灭,照着下方五金店生满铁锈的房门。
这片土地好似遭到魔鬼的诅咒,又像是文明大潮下奄奄一息的蟑螂。
入夜的江北区寒意袭人,受疫病与冷空气影响,尤其是靠内侧区域基本上看不到游荡的人影,只有风卷着破破烂烂的打折海报远去。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有两道身影自南方走来,任由北风吹打脸面。
“我怀疑过赫克特?贝索尼,怀疑过卢森娜?布鲁斯,怀疑过很多贵族与官员,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你,桑德路?西德!”
是唐方的声音,在寒风中有些瑟瑟发抖。事实上那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愤怒。
走在他前面的人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哑口无言,用沉默回应他的斥责,还是因为震惊于身后人的来历,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又或者是磁悬浮车侧翻带来的精神冲击还没有散去,兀自惶恐不安,难以对外界刺激及时反应。
如果前面的人不是桑德路?西德,唐方绝对不会流露愤怒情绪,很大可能是保持平静,就像以往对待那些残暴不仁的官员与贵族一样。
至于他为什么表现得异常激动,还要从桑德路?西德的身份说起。博格达市市长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以前做过什么。
同那些贵族子弟出身的官员不同,桑德路?西德有着相对卑贱的家庭背景。他的父亲是一位矿工,母亲是一名保姆,直至他35岁的时候还生活在江北区边缘地带一座简陋公寓中。
是的,他正是从这里走出,以卑贱平民身份做到博格达市市长那样的位置。
这是唐方为之愤怒的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桑德路?西德曾经是非暴力不合作运动的一名工人代表。弗洛姆?贝索尼受到来自柯尔克拉夫一世的压力,不得不寻求非暴力解决方式,其中拉拢反抗运动代表便是措施之一。
对于博格达市穷苦大众来讲,有一个贫民出身的父母官自然是极好的,认为桑德路?西德出身江北区,肯定会为穷人争利。老话讲饮水思源,他在贫民窟生活那么久,肯定比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更能体谅底层民众的疾苦。
然而正是有如此出身,被江北区底层民众寄予厚望的民权斗士,在成为博格达市官员,并一步一步爬上市长宝座后不仅没有带给家乡民众渴望已久的富足,反而一手主导了这场疫病灾厄,让曾经的邻里与熟人面对死亡威胁。
对于这样的人,唐方能不愤怒吗?能不激动吗?
不……“人”这个字已经无法用来形容桑德路?西德,或许“畜生”这个词更适合他。
寒风吹打着生出褶皱的西装,前方失修路灯的塑料外壳不断敲打着铁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好似在嘲笑什么。
唐方在一栋破旧的六层楼房前停下,直视桑德路?西德的背影:“对于这条路,你是否熟悉?对于这幢楼房,可有印象?”
无法确定桑德路?西德从迷茫中醒来,还是眼前熟悉的景象唤回精神,总之这次他张了张嘴,许久才发出有些嘶哑的声音:“我记得这条路……曾走过许多年,我更记得这幢楼房……下水道总会在天冷的时候堵住。”
虽然已经过去好几个年头,他依然记得上下班走过的路,依然记得在霍克公寓度过的苦难光阴。
“既然你没有忘记自己的出身,却为什么要对居住在江北区的人下如此毒手?”
“……”桑德路?西德说道:“我记得有人讲过这样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那么有没有人告诉你,背叛是不可饶恕的罪责。”
桑德路?西德背叛了江北区民众对他的信任,背叛了他曾经的理想,还有灵魂。
黑暗的街巷里走出几个人,扫视一圈周围环境来到唐方身边,正是接到消息赶来的唐林、库德莉亚、罗亚斯、华尔德、皮诺?埃瓦尔五人。
无论是唐林、库德莉亚,还是罗亚斯、华尔德,对于桑德路?西德没有相关概念与印象,有些疑惑不解,心想唐舰长不是去寻找解救病患的疗法去了吗?怎么带回一个人来?看起来情绪很激动,在努力压抑心头的愤怒。
皮诺?埃瓦尔不一样,开始因为黑暗没有注意到前人面容,直至接近二人位置,借着角落里路灯洒下的昏暗光芒看到那张面庞,比夜还要黑的脸色变得很复杂。
桑德路?西德到市政厅就职的时候他还小,只有十六七岁,却并不意味他不记得那张脸,尽管这么多年过去有了很大改变,对比以前苍老了,白皙了,还略有发福。
江北区的民众怎能忘记贫民窟走出的大人物呢?那可是博格达市的市长大人!
“背叛么……”桑德路?西德笑了起来,或许是知道落入唐舰长这般嫉恶如仇的人手中注定是不会有活路的,他反而彻底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