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在那里的人都喝了酒,说话并不能有克制,人们抱在一起诉苦。因烟头和一杯杯劣质的高度酒的浇灌,蓝色火苗越来越旺盛。卖鸡翅烧烤的老板被推搡到地上,叫几个愤怒的后生狠打了一顿,我们都知道,这个人他偷偷坏那些很年幼的小孩子,他被打死是不稀奇的。可卖果冰的老头也在愤怒的人群里受了伤,有人说喝他的冰沙要坏肚子,一定是偷偷用自来水与过期的水果了。
打架的人越积越多,火焰把夜市一连串的棚子都烧着,苫布上火苗发出刺鼻的焦臭。卖枣泥酥的母女连忙逃走,步子迈得也像打转的花。火情很厉害,天上的云都散了,我瞧见月亮喷出牛乳一样惨痛的光,在一片灰鸽羽毛一样浓厚的天空,郊区的灯很稀疏,城市上飞着的无人机和浮空车、汽艇像载着漫天星星的船,轰隆隆来去,不曾经过我们头顶。
我也是逃跑的人之一,那些人疯了,眼看火越来越大,却越往里面钻。
那个海边来的脸很宽的青年背着花姐出来,她的皮在火光里是金色,在月光里是银色,她万人骑的皮肉是金山和银海,鲛人眼泪和随侯珠。漂亮的光,像菩萨一样,让我胸口的闷痛与翻滚的火焰都平息。
花姐在是三天后病死的,瘦得不成人形,干巴巴的看着只有一小堆。那天晚上我明明瞧见她脸上风韵十足的笑容,呵呵地把手指头指向东,指向西,指向南和北。被火与血迷死的男人们都回过魂来,跟着金山银海的皮肉一同跑出燃火的夜市。
或许我把某个陌生女人认作花姐了。
在台上喊话的后生连夜带着人逃跑了,听说他们要去鼓山,那可是需要轰隆隆火车坐七天七夜那么远的地界。
可怜可怜我,老爷大人,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因为我是一个肺病很重的痨死鬼,我不能有任何坏的想法。不要说等联邦找上我,就算把我扔在别的地方自生自灭,用不了几天我也就像花姐一样,变得只剩一小堆了。
她死的时候,没有亲人来办丧事,所以是我们给她安葬的。有很坏的人,据说以前同她好过的几个男人,他们悄悄,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掀开白布去瞧花姐,她果然是得了风流病,“不检点的贱人!”这样骂她。
女人能淌出黄河来,她的脓疮都破裂了,白布凹陷凸起的人的轮廓像是山谷沟壑,而血与黄汁的川流就从两道细长的山脉间汩汩淌出。这情形实在非常可怕,后来我再想起这个景象的时候,是一排排重型机甲和黑臂旗整齐地踏过城市街道那天,天上下着雨,黄色的泥浆与红色的富人血就在两旁漂亮的大楼间慢慢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