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俞喜德听说后的确骂骂咧咧,不过没有真的到别人家门前去骂,只是在自家,关了门骂边泽。她也不骂郁姝宁,只会骂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如果边泽真那么厉害,又为何抛下儿子在村里生活呢。
但现实的原因谁都明白,无非是那时候,没法给边宁弄一个城市户口,于是这个小孩就只能从村一级的福利小学开始读书。
边宁是什么时候和自己舅舅们见面的呢,那也是小学,是他外祖父去世的时候,他被母亲郁姝宁带着回了一次娘家。娘家人很厉害的,也是他们帮边宁入了城市户口,虽然说好,郁姝宁和这家人一辈子也不再见面,可终究,自己父亲死的时候,要去一趟。至于孩子的户口问题,是郁姝宁的二哥走关系弄到的。
那时候很小的边宁,怯生生,不知道这几位都是谁。郁姝宁是家里最小的,最受宠的,也是最不乖的。不然怎么会和农村来的边泽跑了呢。
那次简短又慌张的见面后,郁姝宁依旧没和家里复合,边宁后来只见过自己的二舅,也只见过一面,是在读初中的时候,某天放学后,这个二舅开着很漂亮的车子在校门口等待边宁。现在回想起来,二舅领着他去某处高档酒店吃了一餐,吃了什么没印象,只记得环境的灯光是淡黄色的,在记忆里像是旧相片上的氧化痕迹。
或许直到死,这两家人也不会再有往来了吧。
边宁还在想祖母死的情状,因为衰老,内脏各处疼痛,她知道自己活不长了,那些日子不说话,精神也不佳,只是还常笑,会拉着边宁说些家长里短,边宁一句话也没记下来……
那么无聊的话题,任谁都不会仔细去听。小孩子其实更着急去看动画片,而不是坐在祖母怀里听废话。
边宁至今也不觉得这些家长里短的内容有什么重要的。
只不过以前想到这里的时候,心里不会那么难过。
明天早起的话,父母要准备上供的寒食,小黄鱼,豆腐,桔子,米糕,小番茄,还有什么,或许还有一叠炒豆芽吧。到时候摆开在祖父母得墓碑前,点起蜡烛和线香,点燃纸钱元宝。
祖母生前是信佛的人,所以纸钱上有印刷着《金刚经》,再折成元宝,这还是郁姝宁亲自做的,这项手艺,也是俞喜德教她。
边宁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好像是后半夜,他越想越难过,轻轻呢喃着说:“狂飙为我从天落……”没有从天而降的雨,倒是眼角不住淌出热泪来,等一会儿,眼泪干了,他终于入睡。
第二天起来,和边宁设想得一样,一家人准备了寒食,一碟一碟,用刷了红漆的木食盒装好,拿着就往后山公墓走。
沿路遇到人还会打招呼,多是一些老头老太太,边泽向他们介绍自己久不回乡的儿子,于是乡人们也笑着说,孩子长大了,不认识了。
边宁显得有些腼腆畏缩,不说话,只是笑,走在父母身后。慢慢到了墓地,在林里的石碑里找到祖父母的那一座。
今天是个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