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分两路,趁天没黑,郑宇森带着几名弟子上山狩猎加餐,而桑昆翊则领着自家徒儿……身后跟一群异域尾巴朝着他的野营驻地而去。
由于城中此时随处都弥漫着一股怪异腥臭难闻的气体,粗旷灰白系色调的高大巍巍房屋幢楼尖檐像被掩覆上一层阴霾,入内才发现城中许多房屋皆有倒塌、破损、墙体龟裂生裂,潮湿生藓等等灾难现场羅难后遗留下来的现象。
而堤桥、夹道,矮柳下的土地屋旁……等稍有间隙的地方都烧着一捆熏黄的草垛,火星燃灼点点,黄烟一团团地滚滚腾起随风飘落散于城中各处。
地震、雪灾、瘟疫……连番降难,城中基本上已经无法正常住人,由于车矢城是一个还不到二千户的小县,除了部分人源能够自理自助,剩余的一大部分人员则需要等待别人来安排灾后的安置与救助。
“桑掌门,这城中一路走来无一普通胡人,四处熏着一种黄烟,是为何事?”惰目光随意巡游,他神色悠然岑懒,那冰晶般芙蓉面容泛着一层冷漠,随意淡然出声。
惰皇一出声,猀华等属下立即敛神倾听,目光唰唰地斜向桑昆翊,那紧迫加压的视线,充满狗腿性的催促。
桑昆翊对惰这种道德沦丧,性情阴晴不定,且坏事做尽的“罪人”是各种看不上眼的,但偏偏这人是他徒弟带回来的,他并不愿自己的态度令他徒儿为难,便一直忍耐着不发作,但这并不表示他会对他的问题和颜悦色地回应。
桑昆翊带着他那一脉门派的人居介于朝廷与江湖间隙,类似于一种游侠性质,是以他并不偏坦中原人,但对异域近年来的各种烧杀掳掠的所作所为,却无法苟同。
“现在城中正在四处消毒灭蚊,所以暂时不能住人了,城中大部分居民都跟我们一起在外扎篷住着。”看桑昆翊快被那一群凶神恶煞牵马的土黄外域服饰的人给盯穿成筛子似地,跟在旁边儿一块儿走的宁安之看不过眼,赶紧跑出来打圆场。
“城中得的是什么传染病?”惰收回视线,微微斜下眼睫,他睫毛很细密,微微一动便是一番沉静隽美,慵懒雅致。
宁安之不经意看去,便被他那足以魅惑无论男女的倾城容貌给看直了眼,若非身旁的同门看他傻了,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腰部,他怕是得被人发现当众出丑了。
他面部赫然羞红涨紫,赶紧掩饰性地低下头,语速有些不稳道:“那、那些药宗的人说好像是一种疫症,是由蚊虫之类的传染,但不会立即致命,但发作起来的时候人会变得十分疯狂,使劲地挠抓身上的皮肉,尤不知痛。”
虞子婴淡淡地看了宁安之那赧然羞怯的小媳妇德性一眼,心中刻薄地评价道——肤浅,愚蠢。
“哦,山西药宗的人亦来了?”惰虽用一种询问的口吻,但语气很清淡随意,像是根本不在意结果或回答,顺口而问。
他反而用一种忽地有神的眼神看着朝宁安之撇嘴鄙夷的虞子婴,清冷如雪莲般白皙面容这才微微露出一丝浮潋浅笑,虽笑不及眼底,却显出另一种与对待别人不一样的风情、态度。
桑昆翊转眸瞟到惰看着他徒儿那一脸的“意味深长”,倏地重度心塞,眼不见为净!他重重地闭上眼后,再一睁便是对向宁安之:“宁玄友,等一下若遇上药宗的人,为避免多惹事非,望你不需要特意提及他们的身份。”
“咦?他们……什么身份啊?”宁安之一听桑昆翊的交待,愕然抬起头来,一脸不解。
宁安之身后几名清虚宫同门弟子亦是一脸茫然。
桑昆翊一顿,这才蓦然想起,这清虚宫的弟子长年久居重山不理尘世事务,哪里会知道这九洲近年来异域跟中原之间的苦深仇大,他之前怕宁安之口快跟药宗的人交待惰皇等人是从异域而来会连累他的徒弟,却不想他们根本不就不知道他之前无意中吐露出的“惰皇”两字所代表的含义。
也罢,但他们不知道并不表示别人也不知道,所以他想了一下,便换了一个说话,又补弃了一句:“他们是与我一道的,至于别的便不需要多提。”
“哦,好。”宁安之听得雾嚓嚓的,但基于对桑昆翊的信任,他还是应声道是。
“药宗的人的确来了,虽然如今这种疫症暂时已经得到控制,但药宗的人曾说,他们一路而来,发现感染这种病症的并非这车矢城一起……”之前长相路人甲的少年叫苗征根本没发现两方之间流动的气氛诡异,他看宁师兄因为桑掌门,而忘了回答那名清贵白袍男子的话,便自告愤勇地插了一句。
虞子婴瞥了路人甲少年一眼,满目沉默——
自然是非这一起病祸降临,继天灾、人祸之后便是瘟疫与病毒的散发阶段,而这一周期的存在比起之前的灾难将延续得要更久一些。
具体多久,即使是虞子婴也估算不准。
“这座城不是被人称之为幸福之城吗?还说这座城的城民自从生起便比别人幸运,我以为能有多少幸运呢,却不想……”猀华意兴索然地用额饰尾绒抚了抚眉角,用眼线深描的邪气眼眸滴溜溜地转动,将城中那败坏荒凉景象映入眼底。
“你们懂什么!我们车矢城会倒霉完全是因为幸运画廊被人恶意地毁掉了,才会变成这样的!你们滚,都是你们这些坏的异乡人害的!”
一个曲发褐眼的小女孩突然从墙角一个箭步冲出来,便朝着他们扔了一把石子,嘴里叽哩咕噜一半胡人话一半中原话地尖细气极大吼着。
虽然夹带着一些胡人土哩话,但这一句话中所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至少在场的人都基本听懂了。
她那一把气极扔的石子倒是没砸到任何人,但却令众人脚步一滞,齐愣愣地看着那名尚不及成年人腰半的小姑娘。
“毁了!”
这时一声比小女孩子刚才盛气时更加大声的吼叫响起,震得胆小的人一跳,只见猀华一个激动地率先跳了出来。
所有人转过头,都一脸吃惊无语地看着他。
——这难道这毁的其实是他的家园或挖的他祖坟,他怎恁地比别人更激动啊!
“毁、毁毁了!”小女孩明显被他那一张阎王审判的脸给吓得小心肝一颤,那蜡黄蜡黄的小脸儿蛋此刻一片煞白,她在结结巴巴回完,竟维持不住刚才的凶势,一掉头溜烟拔腿就跑。
——妈呀,这里有一个怪黍黍要吃人啦!
猀华在确认螺旋画廊已经被人毁掉的时候,如丧考妣地垮下脸来,心情极度郁卒。
人生最不幸之事有四——
金榜提名时——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