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过后白天的日子就渐渐的短了下来。虽然现在才交农历八月底,但不到戌时天就快要黑透了。
许家父子两个趁着天边还有最后一丝夕阳的光亮在院子里吃完晚饭。
许兴昌就要起身收拾碗筷拿到灶台那里去洗,被许攸宁按住手:“爹,你歇着,我来。”
他以前右腿没断的时候也经常会帮许兴昌干点活,可自打他右腿断了,一来行动不便,好些活他确实没办法干,二来许兴昌也担心他,不要他插手做一点活,于是他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闲着的。
譬如现在,明明许兴昌白天在学堂里面教了一天书,放学之后还要立刻赶回来做晚饭。吃完饭还要忙着洗碗。
许攸宁看了,觉得心里很难受,这次说什么都要他来洗碗,让许兴昌歇着。
许兴昌最后没法子,只得将碗筷收拾到灶台上去,看许攸宁从轮椅中站起来,用拐杖支撑着,单腿站立在灶台前面洗碗。
晓得他其实是个脾气很犟的。其实也很敏感。自己以前只想着千方百计的照料他,让他尽量忽略到右腿断了的事实。
但是现在,许兴昌在反思,这几年他一直什么活都不要许攸宁插手做,是不是反倒会让他心里更敏感,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废人了?
就在他走神的这会儿功夫里,许攸宁已经将碗筷都洗干净了。也甩干了水分,放到了橱柜里面去。
这才坐回轮椅上,转动着轮椅转身回到院子里。
天边的云彩已经完全暗淡了下去,暮色四合。月亮还没有出来,璀璨的繁星挂满了幽蓝的天幕。
父子两个人对面坐着,一时没有说话。
下午叶荷花已经过来一趟,说了叶细妹同意下个月初二嫁娶的话,剩下来的就是明儿要给到她家的聘礼,还有成亲那日的喜宴。
这两样说起来都是难事。
许父虽然在龙塘村做了一辈子教书先生,但教书先生原本就束脩有限。翻修他们现在住的这茅草屋,自己娶亲,儿子出生,养儿子,给儿子娶妻,哪一样都要花钱。后来儿媳妇死了,一应葬礼花费也不少。他自己得了病,缠绵病榻,请大夫吃药也要钱,所以压根就没能给许兴昌留下什么财产来。
等到许兴昌手里,学堂里的学生人数慢慢减少,束脩就更加有限了。虽然有前任老族长特地拨给他们家的一亩多地,但一来他不会耕种,二来他也没有时间耕种,只好租给别人,每年得些粮食。也就刚够他们父子两个人糊口罢了,不够的地方还要自己花钱去买。
现在这聘礼,还有这筹办喜宴要用到的钱......
许兴昌皱着眉,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划拉着,心里直犯愁。
许攸宁见了,就叫了一声爹,然后伸手从怀中掏了一只小布袋子递过来。
许兴昌啊了一声,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小布袋子上。
是用一块老布做的。就着星光,能看到缝制的针脚很均匀细密。袋口的两根带子紧紧的系着,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许兴昌一边伸手过来接,一边问:“这小袋子是你自己做的?里面装的什么?”
等接到手,就察觉到这袋子沉甸甸的。稍微掂了一下,他就约莫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拉开带子低头一看,果然见小袋子里面装着满满的铜钱。还有好几块碎银子。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钱?”许兴昌抬头惊讶的望着许攸宁。
许攸宁沉默了一会才告诉他:“这都是我自己挣的。”
原来许攸宁自打右腿断了,消沉了几天之后就想着要自力更生,不能让许兴昌一个人辛苦养家。正好他家右手边住的邻居老头子年轻的时候是个木雕匠人,一直拿许攸宁当自己的孙子看待。许攸宁就拜认了他做师父,跟他学习木雕。
许兴昌记得这件事。只是那时候他一直不同意这件事。
他总还是觉得许攸宁的右腿肯定能治好的,等治好了腿,就要让他去考功名。
许兴昌自小受自己父亲影响,心里不可避免的也觉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学木雕很浪费时间,他还是想让许攸宁用这些时间多看书,不要将以前的学问拉下来。
“......所以你压根就没有听我的话,还一直偷偷的在学木雕?”
许攸宁点了点头:“我跟着叶爷爷学了半年木雕,叶爷爷就说我可以出师了。他们父子经常在外面接一些活回来做,有做不完的就分我一些,得来的银钱也分我一点。另外我闲下来的时候也会雕一些东西,托叶爷爷的儿子赶集的时候拿到镇上去卖。这袋子里面的银钱是我这两三年这样积攒下来的。虽然也不算很多,但节俭点儿用,应该还是够办一场还算过得去的喜宴的。再有,明日要送过去的聘礼我也想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