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上什么事情不是筹码?”年轻人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跟他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一配倒显得有些古怪,“你上了这么多年学,也不就是为了工作时把自己卖个好价钱么?”
“当然,你不接受这种方式也可以,那我们就只能用另外一种并不友好的方式来劝你了。”年轻人无声笑笑,露出森白牙齿和鲜红如雪的牙龈。
“你在威胁我?!”余夜的暴怒几乎到了失控的边缘。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在医院的病房里,当着自己家人的面,他们竟然能堂而皇之的把这种话随意说出来!
“我不要你们的什么补偿,”余夜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音调,“我要告你们,我只要法律的公正!”
“哈!”李总督终于说出自他进门来的第一个词,他真的被余夜逗乐了,从眉梢到嘴角,无一不透着真实的笑意。
年轻人的嘴角也翘了翘,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最后变成一个大大的嘲讽。
“法律?在第五区,我们就是法律,从法官到警察,所有人都是我们的人。如果我们想,第五区的黑夜可以是白天,白天可以是黑夜,你想告我们?好啊,去吧,我们不过是多费点力气罢了。你以为这间区一等医院的高级单人病房是谁出的钱?你觉得凭你妈妈做老师每个月那五千元的收入可以让你住进这种病房?如果你这么有骨气,不如现在就出院?你看这样如何,当我们出了这扇门以后,你母亲立刻被学校辞掉,第五区没有任何学校敢再聘用她,你们家也拿不出钱让你住院治疗,在你出院的第一天,有个醉汉一不小心开车撞到了你,当然也或许是你哥哥,你母亲,随便哪个,我们可以抽签选择。你说,是撞断两条腿好呢,还是直接撞死好呢?我们是很民主的,可以充分尊重你的意见。”
“你!!”余夜猛的一挺身子,探出一只手,似乎想要抓住年轻人,却立刻疼的全身一抖,痛苦的缓缓弯下腰,余生上前扶住余夜,帮他躺下。
“够了,”余生说,“不要再说了。”
柳月君迈出一步,想看一眼余夜的伤,却忍不住掉下大滴大滴的眼泪,迷住了双眼,她转过头,抹着泪,一时间泣不成声。
年轻人一指旁边的柳月君,“你母亲一个人把你带大,我想,如果你懂事的话,应该不会让她为难,更不想让她受伤吧?”
他微微向前,俯视余夜。
“接受条件,对大家都好,即使不为你自己的未来考虑,这么大的人,也应该为家人考虑考虑。”
余夜的表情扭曲着,痛苦和愤怒揉杂在一起,让他像一头从地狱探出头的恶鬼,有那么一瞬间,余生还以为余夜会直扑上去,撕开对方的胸膛,掏出他们的心脏。
但是余夜没有,那股心头烈火像无柴可燃,短短半分钟,余生眼睁睁看着弟弟眼中的血色尽褪,光芒消散。
生活的大幕掀开了一角,展示出它最极端最丑陋也最真实的一面,这种真实的无力感像一柄无坚不摧的重锤,几乎一下子击碎了所有余夜从小到大树立起来的观念。
“那宁儿呢……”余夜茫然,即问别人,也在问自己,“宁儿遭受的这一切,她怎么办?”
李总督和年轻人对视一眼,年轻人面色缓和下来,“那边我们当然会处理好,给她一个更好的补偿,你不需要担心。事实上,你只需要点头,剩下的事,就跟你无关了,你只需要好好养伤,我们会通知你工作的具体情况,当然,剩下的医疗费是我们的,不会从你应得的那一百万里扣一分钱。”
看着面如死灰的余夜,年轻人知道,自己又一次击溃了对手的心理防线。他对自己在老板面前的表现很满意,随着心情变好,态度也和蔼了很多。
最后,他总结,“看,多美好的结局。”
余生冷眼旁观,他完全可以想象,范宁家里会接到什么样的条件,无非就是普通人两辈子也赚不到的钱,然后远离这个伤心之地,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就像钟间说的,第五区无人敢接手范宁的案子,即使是钟间也只是抱着让范家人得到最大补偿的心理。
余生知道,只要余夜同意了条件,余夜和范宁的关系大概也就到此为止了,一刀下去,干干净净,一辈子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但是在余生的心底,有一点点不见光明的地方正在缓缓点头。余生不得不自私的承认,虽然同样不忿,他却希望弟弟能够咬牙咽下,事已至此,大概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余夜沉默着,他眼里的世界在一夜之间颠倒过来了。从小到大,无论是床头上的童话故事,书桌上的读物课本,老师的孜孜教导,还是电视上义正言辞的新闻播报,一切事物教给他的公平正义光明美好就像海滩上用沙子堆砌的城堡一样脆弱,生活的潮水一拍便轰然倒塌。
但是余夜扪心自问,他真的可以不顾妈妈哥哥,冒着对方所威胁的一切风险去追求这个几乎不可能得到的正义吗?
余夜退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