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都长这么大了……你们夫妻还有谁欠谁的?只是,改嫁以后,千万不要丢了他。他这人我最清楚,有什么不高兴的,全部都往心里搁,死都不会说出来。更何况他现在也说不出……”
“他死了。”雪芝打断道。
“所以我才说——什么?”裘红袖像是突然被人抽了一耳光,愣愣地看着她。
白雾苍茫,春日的苏州失去了鲜明的色彩,轮廓也变得模糊。满目红楼化作海市蜃楼,不再秀美,不再明媚。裘红袖反应很快,笑得有一丝轻蔑:“你是在为自己改嫁找借口么。”
雪芝静静地看着她,许久,才又一次重复道:“他死了。”
她已经调整好了心情,没有表现失态。只是在说出这三个字时,一颗巨大的泪水从眼眶中落下,毫无预警地。她认定自己能够平静地诉说这一切,她也已做到。看着裘红袖的面容在瞬间变得悲恸不已,她不是没有受到影响。只是,她不能继续哭。若她哭,大概真的会做出很多傻事。她还有自己的安排。
最起码,要为上官透和显儿报仇。
裘红袖和雪芝聊了一整个白天。景落阴峰时,雪芝刚离开不多时,仲涛便随着回来。他为裘红袖摘了她最喜欢的桃花枝,也做好准备,花枝会又一次被她无情扔到一边。把花枝递到裘红袖手中,他还顺便板着脸道:“我还真是看到姓重的丫头走了才回来,怎么样,她跟你说了什么?”
裘红袖看着花枝发呆,眼睛肿肿的,妆也有些糊。仲涛这才发现她的异样,急道:“她欺负你了?红袖,红袖,你不要吓我。”
微风徐徐,摇动了仙山英州的酒牌。斜阳洒落万点殷红,水木湛清辉。当四个飘逸的大字摇摆,裘红袖的发丝与金钗也已微乱。她突然扑到他的怀中,紧抱住他,大哭起来。
一直以来,裘红袖都是不屈彼道的女子。她与母亲自小被父亲抛弃,便认定了男子就是往骨子里的贱,她同男子花前月下,却从不愿意把心交出。初闻上官远耗之时,她并未考虑过仲涛。即便直到雪芝回来前,她都未打算给仲涛什么答复。一直对仲涛若即若离,不过害怕他得到自己后便跑掉。可是,心爱之人的死亡和离别,还是前者更令人害怕。
栖栖世事,难以预料。她不愿意像雪芝那样。她不愿意后悔。他们不会是雪芝和上官透。她呜咽道:“狼牙,我们成亲吧。”
“哦,好。”仲涛养成了习惯,随口答应,而后大叫一声,“什么?!”
此时此刻,雪芝站在对岸的小船中,掀开帘子,走到重适和穆远身边,指着儿子怀里一堆木制玩具道:“哇,穆叔叔给你买了这么多东西?”
“是啊,这是关羽,这是张飞,这是刘备!”重适摇晃手中的木偶。
雪芝笑着应了一声,坐在他身侧和她玩游戏。很快,船夫临流叩枻,她偷偷回头掀开纱帘,看到了对岸的仙山英州,还有站在夕阳下旁若无人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她知道,红袖姐姐是重情之人,一直把上官透当成亲弟弟看待,才会哭成这样。不过,也因为这事,她成了个好红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微微一笑,静静颙望着他们。雾散了,在一片宁和中,苏州的繁华之夜悄然升起。大红灯笼被点亮,游船缓缓前进。岸上的两个人也在视野中缓缓平移,被来往的人群和灯火替代。末了,她什么也听不到,只听见岸边有人轻弹《张女》(2),流悲绕城郭。
悲伤时,谁都是会哭的。可雪芝不能哭。
因为,能够让她停止哭泣的人,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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