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唐氏以她的脑袋瓜子想想,这件非常不正常,试问哪个男儿不好色,大老爷奚重固和江氏夫人堪称举案齐眉,江氏夫人也一房一房给大老爷纳妾,当然江氏夫人一直当家做主,不允许别人挑战她的威严。
晋王殿下这是新婚燕尔,天天歇息在王妃房里不奇怪,可他一个妾也没有,有天厌了王妃,顺理成章的去外面鬼混......嗯,唐氏如获至宝,她找到重点,殿下装模作样的对她的十五姑娘好,其实为自己在外面的风流快活找好退路。
在奚家的时候,大老爷奚重固是带兵的人,每个月里总有几天或者半个月的宿在军营里,唐氏奶娘后来听说军中有种叫“营妓”的人,奚重固要是听到她这样想,肯定大怒不已,他是不在女人身上用心的人,妻和妾又都生得不错,他犯不着去找营妓。
而奚大将军的军队离城池不远,有轮休制度,这类的军营一般不设营妓,至少奚重固的军队没有,奶娘听说的出处是来自几个应援宁王的奚家子弟在畏南边城里遇到过,他们互相开着玩笑,被家人们听到传开。
以奶娘这样的想法,不管晋王梁仁做的再好,也逃不脱她的“怀疑之眼”,新婚夫妻满月以后,唐氏在上房里插不下嘴,又不愿意被人吩咐,她开始把目光移向王府大门以外。
她在奚家就喜欢打听消息,与她称得上长舌妇有关,这是一种天生的行为,一部分人转换为爱热闹、爱朋友,一部分人就在后天的环境之下变成乱传话,深宅里伴着十五姑娘长大的唐氏就是后者。
她去王府大门可看什么呢?
晋王殿下倘若不陪十五姑娘的那晚,在唐氏看来只能在南兴有名的枕边人房里,初来乍到的唐氏没可能向晋王府的书房和门房打听,她嘴巴一撇地对自己道:“在这里打听句句是当,还是外面去闲逛逛,听一听的好。”
王妃的奶娘虽地位落下一层,也受到晋王府的尊重,唐氏袖着钱说给十五姑娘买东西,在这个王妃刚入府,陪嫁和王府的家人需要磨合的阶段,梁文、梁武这两个大管家都犯不着管她,唐氏出错时才是个例外,南兴秋天的艳阳高照里,唐氏在街上走了走,背街的小茶馆里坐下来。
点一壶普通的香片茶,伙计手提大茶壶冲泡,又悄悄打量这个衣着称得上富贵的绸衣中年妇人,唐氏捶打自己的腿脚浑然未觉。
就她看到的王城行走的绸衣妇人很多,她以为自己可以扮演个商人娘子,可是见人堆笑的商人娘子和宅门里养尊处优的奶娘气质没法相同,唐氏的走路和坐姿都表示她的独特性,茶馆外面的宋妈妈认了认,就是她。
受到南宫夫人信赖的宋氏有她的能耐,她时常的递给南宫夫人需要的消息,比如晋王殿下今天在哪里,明天定下来去哪里,有时候也会出错,不过殿下只要在王城,昨天在哪里倒都能弄得清楚。
宋氏有她的渠道,乔夫人等官眷歧视枕边人时,庞石夫人齐氏等倒愿意接纳宋氏,宋妈妈以为自己嘴儿甜有人缘儿,这样一位靠窜宅门挣钱的妈妈自信也正常,所以她想不到鲁王殿下照顾她的生意,愿意为南宫夫人等枕边人纠缠梁仁提供方便。
如今庞石大人领会鲁王殿下的意思,庞夫人又来照顾宋妈妈了,宋妈妈给她送了一盒四个南兴最新的果品,闲聊般的问了问晋王妃陪嫁几人,听到三十二人时吐出舌头老长,她问了问谁是为首的妈妈,庞夫人齐氏也尽力的解释,听上去对得起那四个果子。
南兴盛产果品,新鲜果子从不稀奇,宋妈妈还当回事情的送来,是上好的果子里也能选出珍品,挑尖的东西永远存在,这是宋妈妈表示她的诚心,想当然她不会送太贵重的礼物,本来嘛,她就是来闲聊的,有时候庞夫人齐氏家里买外面的新鲜花儿朵儿的,宋妈妈也顺道的卖了。
她其实回访主顾的名义前来,四个挑出来的果子算不错的。
齐氏也不会收宋妈妈太多的东西,否则还怎么能随意的把消息传递,并且让宋妈妈相信她自己的能耐强呢,想打听什么都能知道。
四个挑尖的果子把庞夫人乐到,她和宋妈妈聊东家说西家很是开心,晋王妃的陪嫁么也没有少说,庞夫人是不懂奶娘唐氏不在陪嫁一等的妈妈队列里有什么不对,这说明奚大夫人江氏另选出四个人才陪嫁妈妈,比奶娘强,自然以她们为首。
宋妈妈听到眼睛微亮,这里可以搅和啊,她出入宅门的人,见到的哪家的奶娘在小主人成家后,不都是老太君般的过着日子,这奶娘上头还有人管着,她能不觉得屈?
内心不平就要倾诉,倾诉出来,宋妈妈就能去南宫夫人那里挣钱,南宫夫人也好,宋妈妈也好,都不知道兵法上写着“知己知彼”这句,可是她们一直习惯性的掌握梁仁去向,虽然不太成功,却也有几回成功的截下梁仁留宿,妾与妻像天生的仇人,外室妾对主母的恨也不会少,要想弄来梁仁,要想离间夫妻不和,要想......认识一个晋王妃的陪嫁无疑是个法子。
奶娘是上上的首选。
江氏为什么不雷厉风行的打发走唐氏,奶娘知道十五姑娘所有的隐私,如月事的日子、如生辰八字、如不良的嗜好睡觉磨牙等、如背上有痣腿上有疤......这些泄露出去都是不大不小的羞耻。
唐氏有一点没猜错,她上窜下跳是为十五姑娘终身着想,江氏因为这件决定体谅她一回,让唐氏跟随陪嫁南兴,而这样做还有卸责任的考虑,晋王妃将治理整个封地,倘若她的奶娘出事,出嫁的姑奶奶并不是桩桩件件挨得上夫家,十五姑娘吸取教训也好,经受羞耻也好,都是晋王府的事情。
江氏成功的避免驱逐幼妹奶娘的恶名,要知道这奶娘是她故世的婆婆所选,众所周知的,尊重长者身边的一草一木是古老的传统,在这样的朝代里更甚之,不是有那么一句“老太太房里的猫儿狗儿也轻易的伤害不得”,唐氏的不好让十五姑娘自己发现去吧,从此该她和晋王殿下管教。
宋妈妈又往庞家去了一趟,送了一些时新的针头线脑,庞夫人买了一些,两个痛聊了一回,奶娘唐氏的衣着、面容和眉目,都被庞夫人做了描述。
这个朝代仅有画像,还不见得逼真,仅凭描述宋妈妈没法认出唐氏,她是在王府角门那里转悠呢,遇到出来的妇人就跟着走走,看看她办什么差使,细细的做个打量。
王府角门何止一个,也是巧了,心想事成,唐氏这头回出府门,就被宋妈妈盯上。
见到唐氏喝茶歇息,宋妈妈暗想这是个机会,她堆着笑走过去:“这位老姐姐,你这座儿有别人吗?”
唐氏往旁边的空桌上看一眼,却没有起疑,在这样的朝代里,女人坐茶馆有些奇怪,哪怕你是真渴了呢,有个伴儿就在视觉上好些,不那么引起异样眼光,对面这个看着很讨人喜欢的妇人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并且宋妈妈也让唐氏眼睛一亮。
她看着像本地人,风尘仆仆和离家门不远一眼就能看出,再看她的衣着就像宅门里乱蹿的牙婆、媒婆及花婆子,这说明唐氏想要的消息,她的手里会有。
唐氏回以一笑:“坐吧,有个伴儿挺好。”
她是富贵人家出来的,手面总比外面自己苦挣钱的人大,刚泡好的茶倒两碗出来,一碗推给宋妈妈:“老妹妹,你喝,街上走累腿脚吧。”这后面一句就已经开始试探对方的身份。
宋妈妈放下手中空着的竹篮,双手接过茶碗表示她并非村妇愚顽,自然的接话:“是啊,可不走又不行,几家子熟主顾等着我的时新花儿挑尖果儿,又有丝线的颜色只有我配的齐全,您看看我这一上午的,篮子里卖空,老姐姐,这茶我请你。”
“哟,这么客气又作什么,倒是你都往哪些人家走动,货物卖的这样的俏?”唐氏愈发的喜悦,恨不能再请她几碟好的茶食,只要她肚子里的南兴见闻全掏出来。
头回见面请的太多不合适,唐氏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拿出长谈的准备。
宋妈妈需要问问对方的身份吗?不需要,这种街头闲谈谁会打听对方的身份,你问到我的痒处,管你是江洋大盗还是通缉要犯,我先说痛快了再说。
宋妈妈爽朗的劲头显摆着:“那可是不少,我们南兴几家有名的不知老姐姐可听说过。”
“我刚来走亲戚,呵呵,知道的少啊,老妹妹。”
“南兴有个承平伯府,伯爷娶了个小娘子如花似玉,唉,生得好钱太多又有什么用,成亲三个月伯爷没了,小娘子倒也老实守寡,她家我赚不到钱,还有个乔家,家里那个乱哟......南宫夫人家里常买我的花,这是晋王妃没来以前,殿下心爱的人儿哟,”
一通的介绍后,在唐氏猝不及防里转入正题,唐氏喜欢的心头乱跳,招手喊来伙计:“来壶好茶,再来两盘子点心。”
伙计道:“我们不卖点心,二位饿了,我往对门买几个烧饼,又好吃又便宜。”
唐氏绸衣上的暗纹映入眼帘,伙计再道:“隔壁街卖卤肉的来上二两猪头肉,夹着吃那叫一个香,午饭都不用再买。”
宋妈妈笑嘻嘻说着不用,唐氏掏钱的手快:“老妹妹,我就爱聊个闲天,我侄女儿嫁在这里,接我来住几天,孝敬上是有的,可他们两口子忙生意去了,我一个人在家闷的就要看医生,你陪我多坐会儿,这午饭又算得什么,不瞒你说啊,我手里倒有几个呢。”
唐氏知道宋妈妈这种婆子,有钱有酒有肉她就跟苍蝇叮蛋般的来了,谁给她的钱多,谁就是她的主人,她的主人可以一天几换,对她没有任何困难。
唐氏和宋妈妈相互热络着,盯着对方都像一块大肥肉,宋妈妈想的是拿到南宫夫人的赏银,寡妇家家的没有孩子,从殿下里手里哄的钱怕没有两三万,她一个人花不了,自己不拿走也是留给别人。
唐氏想的是这就可以知道枕边人的性情啊,殿下去的日子啊,殿下给的东西啊.....她忽然反应过来,向宋妈妈道:“以前殿下总是供养着南宫......夫人这种,按月给钱还是?”
宋妈妈装着没听到她话里的瞧不起,犹豫一下:“这个......”
两个人心知肚明,由刚才的客套瞬间进入谈判的状态,唐氏在袖子里掏了掏,取出一把碎银子放在桌上,宋妈妈盯着:“呵呵。”
唐氏:“呵呵。”
宋妈妈笑道:“老姐姐,您打听这些做什么?”
“老妹妹,这不是听闲话吗?”
“老姐姐,闲话也分能卖钱和不能卖钱的那种,您不会转头就去别的地方挣上一趣÷阁吧?”
唐氏暗骂真是精明,我拿走这些闲话岂止能卖钱,晋王妃身边最倚重的人,整个南兴都要抬着脸儿看我,钱哪能衡量,她堆笑道:“我可不是这样的人。”
把碎银子推过去:“老妹妹,你家住哪啊,得空我去你家找你。”
宋妈妈一把抓过来塞到怀里,连声道:“去我家坐坐,这就去。”她怕唐氏查到她是南宫夫人信赖的人吗?她本来就是内宅里窜门的那种。
她不住在南宫夫人家里,所以她在南宫夫人那里按月拿钱,并不是很多的人知道,枕边人当然是知道的,宋妈妈时常代南宫夫人传话,不过宋妈妈有时候也能往其它的地方按月拿钱,这是南宫夫人让她保持的一种便利,王城里的人排斥枕边人,总得有个听闲话的渠道。
所以不怕唐氏查,卖花婆子、牙婆子和媒婆等,本就是哪里有钱就跟哪家好,走动的勤快,看上去比她家的家人还要可靠。
一拍即合的这两个人,这就起身要走,这两个都不是诸葛亮,这个时候发现自己身在哪里,目光转动间,茶馆里幸好坐的人不多,不过也因为人不多,见到两个妇人,一个外路的打扮,一个本地的口音,嘀咕着碰头又取银子的,都在看她们。
唐氏懊恼自己没有看左右,平时她乱逛奚家从不大意,这大夫人江氏不在身边,刚到晋王府尚给几分薄面,她以为无人管得了她,又出门就遇到知情线索,兴奋过了头。
宋氏这种人她怕什么场合不合适,有话就说,有钱就挣,此时的尴尬也仅仅是目光下盯着的不痛快。
拉着唐氏就走,迎面遇到伙计送烧饼卤菜回来,唐氏会了钞接了饼和肉,两个人直奔宋氏。
在他们背后的小茶馆里,伙计回来听到谈论的嗓音:“那不是姓宋的花婆子吗?另一个大嫂看上去手里有几个,别是被姓宋的骗了吧。”
“我看到掏银子给她,这宋婆子还真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