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此曲,公主悚然动容,在众人交口称赞七郎才情时,她悄悄起身,轻轻款款地走至珠帘后,略略褰帘,看了看那位淡然把酒的俊秀书生。
重新入座后,她把我唤来,低声问我七郎身份,我把所知的告诉她,即七郎自己所说的那寥寥数语。公主听后摆首,道:“所谓出身寒微,不过是此人自谦之词。能写出‘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必公卿家子无疑。”
我细品此句,亦赞同公主观点。于楼台水榭上看乐舞翩翩,通宵达旦,直到月沉星隐,其间歌姬引扇轻歌,划出温柔清风,长夜迢迢,最后美人唱得乏力,气息微微,竟连那薄如蝉翼的桃花扇也舞不动了……这便是晏殊所指的富贵气象罢。若七郎真是贫家子,焉能有此经历?
“而且,他文思妙敏,是真才子。”公主叹道,“公卿子弟中,整日整夜地看美女歌舞的酒囊饭袋也挺多的,可他们就写不出这样的佳句。”
此后我们在小苹的琵琶声中继续行令,把酒言欢,不觉已至中夜,欧阳修听到户外更漏声,忽然惊觉站起,向众人告辞,说明晨还要上早朝,现在必须回家了。
李玮当即起身挽留,其余男宾也纷纷上前拉他坐下,说难得有缘相聚,今日还是尽兴才好。欧阳修颇犹豫,最后公主让嘉庆子传话道:“园子中客房倒还有几间干净的,内翰但请多饮几杯,晚了就去客房歇息,一会儿都尉遣人去内翰家中取来公服朝笏,明日内翰直接从这里去上朝也是一样的。”
李玮马上唤来两位小黄门,让他们去欧阳修家中取公服朝笏。小黄门伶俐地答应,迅速出了门。欧阳修见状也不再坚持,留下落座,再度向诸人举杯。
我想起七郎也是有官衔的,便走到他身边和言询问是否也需要派人去他家中取上朝所需物事,他略一笑,道:“不必。我品阶低微,原无资格像内翰那样上殿面君。”
这日宴罢之前,欧阳修建议说:“玉烛录事为我等执事,辛苦一夜而自己却无行令之乐,最后这一签便请他来抽罢。”
众人皆称善,于是我在玉烛筒中自取了一签,其上注曰:“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请人伴十分。”
我环顾诸位男宾,最后举盏朝李玮欠身:“这一盏酒,怀吉斗胆,请都尉同饮。”
李玮与我相视,彼此心照不宣。他亦默默把酒,与我相对饮尽。
酒肴撤去之后公主见大家仍有余兴,遂建议宾客赋诗填词以为乐,欧阳修与七郎皆答应,崔白则道:“诗词非我所长,更不敢在内翰面前弄大斧,这一节,请容我旁观罢。”
公主回应道:“崔先生过谦了。今日听你《调笑》集句,已知你文采非常。但若先生不愿作游戏文字,我也不便强人所难。素闻先生临素不用朽炭,落趣÷阁运思即成,不如今日即兴勾勒一幅花竹翎毛,亦无须全部完成,只让我等见识到先生趣÷阁力即可。”
崔白谦辞,但在公主再三邀请下终于答应作画。于是公主让人备好趣÷阁墨,以供他们各展才艺。
欧阳修提趣÷阁之前问公主可要限定体裁题目韵脚,公主道:“赋诗还是填词,你们不妨自己决定,也无须限韵,我只说一个主题,你们依自己心意作来便是。”
欧阳修与七郎颔首同意,又问公主主题。公主想了想,道:“就描述离恨罢。”旋即转顾崔白,“崔先生作画也请切此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