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留给他反应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郕王思前想后,凭直觉断然下了决心,他露出感激之色,立刻就跪了下来。
“兄长,”为了夸张,他还做出了哽咽的效果,横竖他是抱着皇兄的膝盖做哭泣状,他也看不见他的表情。“生恩难报,兄长愿赦其罪过,弟弟真不知该如何酬谢,不知……不知该如何回报兄长的恩德。”
哭了一会儿,又说,“只是、只是生母的确有过,此事也属家丑,受尊号却是心中有愧。再说,生母这些年来,也是时而清醒,时而、时而……”
皇帝估计从未过问吴美人的境况,他有些诧异,“怎么?时而什么?”
“时而有些迷糊,有失心之症。”郕王的叹息是货真价实,贵太妃从不曾禁止他去探视吴美人,郕王搬到东边后,十天半个月也总要过去一次,只是去得多了,倒越看得清楚,吴美人不能说是全疯,不过不大清楚是肯定的,在郕王心里,对生母最大的想望,就是能带到封地去照顾,只是这么做太犯忌,根本就不可能,既然如此,那倒不如还是让她关在小院里好,若是上了尊号,安排了宫室,还不知又要闹出什么事来,倒是他已就藩,还能指望谁来照拂生母?求养母?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开口。“怕是当不起皇兄给的体面。”
说穿了,也不是当不起皇兄给的体面,而是一个半疯的女人,即使有了尊号,又怎么来膈应太妃?皇帝不可能指使她来殴打贵太妃吧,那根本也就等于是撕破脸皮了。一句话而已,还到不了这份上。
“哦……这样啊……”皇帝似乎也很惋惜,“没料到竟是如此,倒是可惜了——弟弟对生母情形如此清楚,可是常来探视?”
“凡入南内,时而都会绕过去看上一眼。”郕王回答道,似乎有几分窘迫,抬头看了贵太妃一眼,又垂下头去。“毕竟……是生母。”
贵太妃神色莫测,看不出喜怒,不过,养子这么亲生母,再加上两人从前的恩怨,她心里当不会有多高兴。
她不高兴,皇帝也就高兴了,横竖他也就是要刁难贵太妃,即使不是按原有思路,贵太妃现在也够难堪的了:藩王入宫探望太妃的次数都是有记录的,当不会多,自己亲自养大的儿子更亲善生母,听说有意给生母上尊号,眼泪都下来了,一切赤/裸裸摆在眼前,贵太妃心里能好受?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又坐了坐,便招呼郕王,“今日难得有暇,意欲去西苑踢球,弟弟一起来吧?”
即使郕王还有别的安排,也不可能推拒皇帝的邀请,他堆出欢容,一口答应了下来,两人又一道向贵太妃告辞,贵太妃端坐椅上,受了两人的礼。郕王心里,也有些忐忑——希望贵太妃能明白他的苦心……
乘着皇帝转身出门的那当口,他慢了半步,回头望了贵太妃一眼。
贵太妃虽然依然没有多少表情,但却冲他微微点了点头,郕王心里,一下就放松了下来,他转身追在皇帝身后,一边绞尽脑汁同兄长搭腔,一边和他一道出了屋门。
虽说这一场风波,在皇帝这里已经算是过去了,但他来给贵太妃问安,身边自然也有人伺候。贵太妃管束得住清安宫的下人,管束不住乾清宫的心腹,她说王振的这句话,不过两三日,便是传遍了宫中,甚至,连宫外都是有所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