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马什这回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妹妹哭。刚才那些人经过这条巷子逃走的人都说见到突厥人也被大食人杀死,他父亲怎就不会死?自然,巴特如果找个犄角旮旯躲起来,即使被发现也多半没事,汉人也未必死;但挡在一家装满酒的酒肆门前,必死无疑。
但他也不知如何再劝说父亲。他父亲的执念就是守着自家祖传的酒肆,绝不能丢了,坚决不肯跟他走。
“雷泰,你带着你儿子我儿子女儿赶快走吧!”巴特又焦急地说道:“再不走,大食人就要堵住这条巷子,逃不了了!”
“耶耶!”迪马什又大喊道。
“照看好你妹妹,我不用你记挂!”巴特也大声喊道。
听父亲提起妹妹,迪马什低头看了一眼,没有再出声;他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不能不在乎妹妹。他妹妹虽然才十岁,但大食人这帮畜生就连五六十岁的老妪都不放过,岂会放过十岁的小姑娘?他无论如何不能让妹妹落在大食人手里。
“雷泰,帮忙带着我儿子女儿赶快走吧!”见儿子态度松动,巴特又对雷泰说道。
但雷泰却忽然说道:“雷诺,你与舍家兄妹一块走,走前次咱们去城外那条道,城墙边有一个狗洞,能容身材瘦小的人钻过去,从那里逃出城!”
“父亲,你呢?”
“我又钻不出狗洞,根本逃不出城,还跑甚!而且,”雷泰转头看向巴特。“巴特家的酒肆是祖传三代,难道咱们家的酒肆不是祖传三代?既然巴特不能丢弃他家的酒肆,我也不能丢弃咱们家的酒肆!”
“耶耶!”雷诺也大声叫起来。
“你赶快走!咱们雷家的血脉不能断在你这里!”雷泰喊道。
“你们快走吧!”巴特也说道。
迪马什眼中带着悲伤之色抬起头看了父亲一眼,但随即低下头来,拉了拉雷诺。
雷诺却纹丝不动,只是双眼紧盯着父亲雷泰,目光露出哀求之色;雷泰见他这幅表情,顿时有些心软,想要与他一起走;但又想起他不仅钻不出狗洞,而且年纪大了很可能成为拖累,狠心走过来使劲推了儿子一把,再次大叫道:“走!”
“父亲!”雷诺忽然跪倒在地,冲着雷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来与抱着丹妮娅的迪马什头也不回的向一边跑去。
“他们总算走了。”见他们离开,雷泰松了口气,说道。
“是啊,他们走了,咱们也不用再担心了。”巴特笑着说道。
“咱们有好久没像这样坐在一起闲聊了吧。”
“差不多。平时都忙,哪有空闲聊?”
“今日这不是有空了,”巴特说着,从自己酒肆里拿出两把椅子放在门前,自己先坐下,又比划着让雷泰坐下。“既然今天有空了,那就闲聊一会儿?”
“成,闲聊一会儿。”雷泰也笑着坐下。
“巴特,咱们认识多少年了?”
“咱们今年多少岁,就是认识多少年了。”
“这可不对,巴特,咱们虽然父辈就在这儿对门开酒肆,但怎么也不会一出生就认识了,至少得等三四岁的时候吧。”
“那就是认识四十年了?”
“差不多。”
“四十年了。咱们小时候也像雷诺和迪马什这样,每日在一块玩,虽然因我不会弹乐器咱们只能玩别的。但你有时候说要在家练火不思,就不出来和我一起玩。你和我说实话,那时你是不是真的在练火不思?”
“大多数时候确实在练火不思。不过也有时候是懒得出去玩。”
“好啊,我招呼你出去玩你懒得去,你每次叫我出去玩我从来没不答应过。”
“是我错了,我认错。”
“口头上认错就成?”
“那你说该怎么认错?”
“嗯,你现下用火不思给我弹奏一曲,就算认错了。”雷泰想了想,忽然笑着说道。
“真是,都这时候,还不让我消停。”巴特嘟囔一句,但却转身去往后院将火不思拿出来,坐在椅子上弹奏起来,弹奏他小时候给雷泰弹过的一首曲子;雷泰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食人走进这条巷子,开始挨家挨户劫掠。他们很快发现有两个中年人坐在一家酒肆前,一人在弹奏乐曲,一人在旁倾听。
大食人觉得很奇怪,但也没兴趣了解、更没兴趣砍杀两个看起来没钱的中年男人,只是要越过他们走进酒肆。
但他们二人正好挡在酒肆正门前,大食人走不进去。大食人叫了这二人两声,巴特与雷泰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仍旧一弹一听;大食人反复叫喊,甚至推搡他们,抢走火不思摔在地上。
但巴特与雷泰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巴特只是不停弹奏,火不思被摔坏了就轻声哼唱曲子。大食人彻底不耐烦起来,从腰间抽出刀,先一刀劈死巴特,又杀死另一人。
但也不知是这人看错了还是如何,这两个人倒在地上的时候互相对视了一眼,甚至笑了一下。他忍不住揉揉眼睛又看过去,却已经消失。
大食人心里觉得奇怪,但看着附近正冲进各家门的同僚,也放下此时,赶忙走进酒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