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倒是事实。”朱侠老实点头,又道:“不过师座,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是哪样,你说的又是哪样?老弟,国共合作乃是情非得已,共党始终都是党国的心腹大患,也是早晚要解决的,你最好还是不要跟他们掺和到一起吧。”钟松顿了顿,又道,“还有十九大队,61师是容不下他们了,让他们从哪来回哪去吧。”
“啊,这……”朱侠无言以对,不过他也能够理解钟松的顾忌,国共两党虽然开始了第二次合作,但要想两党变得像第一次合作时那样亲密无间却是绝不可能的,对于黄埔系军官而言,共产党更是个禁忌话题,沾染上一点点都不行。
更让朱侠心头黯然的是,十九大队在海关码头跟丁家巷打得都不错,尤其是丁家巷,十九大队彻底打出了中国人的血性,然而钟松却是这个态度,要替十九大队请功是完全没有可能了,回头还不知道该怎么跟阿九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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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5日夜,丁家巷十九大队阵地。
十九大队1连已经从海关码头上撤了下来。
1连虽然在海关码头跟日军激战了两昼夜,可由于战术得当,将防御阵地设在了美英烟草公司的仓库大楼内,迫使日军不敢使用重炮,也不敢投入海军航空兵进行轰炸,所以伤亡不大,上去一百多人,下来还有一百多人。
看到徐十九归队,1连的老兵们雀跃不已。
然而在得知刀疤、高疯子已经阵亡,新兵连更是死得只剩下高慎行、二瓜和舒同文三个人时,老兵们又难免黯然神伤,当初跟着徐十九从福建来到上海的老兄弟是越发凋零了,也许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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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后,日军便停止了攻击,除了前哨阵地上偶尔会响起几声枪声,就只有远处宝山县城方向不时有强光划破漆黑的夜幕。
战壕里鼾声响成一片,老兵们已经纷纷进入了梦乡。
舒同文却怎么也睡不着,白天打仗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可晚上一静下来,只要一合眼就会想起南苑军营的尸山血海,或者白天那尸横遍野的惨象,想起这一幕幕血淋淋的景象他就从灵魂深处感到害怕,他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很怕死。
“文娃子,睡不着吧?”一个温和的声音忽然响起,舒同文回头看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娘舅已经坐到了他身后,嘴里还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舒同文使劲地点着头,又本能往老娘舅身边凑了凑。
夜幕下,老娘舅的铜烟锅一闪一闪地泛着幽红的微光,这让舒同文感觉到自己还好生生地活在这个shijie上,心里便略略好受了些。
老娘舅问道:“文娃子,你知道老兵最怕什么吗?”
“机枪。”舒同文不假思索地道,“你说过新兵怕炮,老兵怕机枪。”
“呵呵,那是在战场上。”老娘舅笑笑,接着说道,“除了机枪,还有更让老兵害怕的东西,那就是寂静的夜晚。”
舒同文看看沉寂的战场,心头一阵悚然。
老娘舅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这人哪,一静下来就会胡思乱想,一胡思乱想,心里就会害怕,这心里一害怕呀,那就要当逃兵了,许多老兵打仗时根本不怕死,可当他们负伤住进医院之后,却一个个当了逃兵,就是因为这个。”
舒同文一阵脸红,就刚才,他也萌生了当逃兵的念头。
舒同文呐呐地问道:“老娘舅,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自己不害怕?”
“没有,只要是人就会害怕,你们大队长也一样会害怕。”老娘舅摇了摇头,幽幽地说道,“让自己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不过让自己不胡思乱想却是可以的,这人呀,只要一累沾地就能睡着,睡着了也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看看四周酣然入眼的老兵,舒同文忽然间明白了,入夜之后日军明明已经停止进攻,可老兵们却还是要玩命地加固工事,他们既是在为明天的战事做准备,同时也是为了耗尽所有的精力,以便自己能够畅然入梦。
想通了这点,舒同文抡起工兵锹就坐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徐十九忽然铁青着脸从前面走了过来,他刚刚去了517团的团部,据说是师部有命令,不过看他这脸色,多半不会有什么好消息,果然,回到指挥部后徐十九就语气低沉地对老娘舅说道:“马上集合队伍,回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