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你与爹爹一路押送二王子回京,可曾遇到人劫囚车?”花琉璃拿着筷子给卫氏布菜,把酒盏拿得远远的。
“是有金珀国的人,一路上跟着交涉,怕我们折磨他。”卫氏笑,“不过前来劫囚的却不是金珀国人。”
“挑拨离间?”花琉璃瞬间明白过来,金珀国行事嚣张,欺压过不少小国。这些小国得罪不起,只好用这种方式挑拨离间,还能趁着大晋与金珀不和的机会发展自己国家。
“我以为那个二皇子会气得自杀。”花琉璃小声道,“当初在战场上,他可狂傲得很。”
“能好好活着,谁想死。”卫氏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这段日子倒是老实了不少。”
“没再继续骂我吧?”花琉璃小小声问。
“呵。”卫氏眉一挑,“他这辈子都不敢再骂你了。”
接风宴结束,喝醉的皇帝开口道:“应庭,你我多年不见,今夜我们秉烛夜谈。”说完,他扭头看向卫氏,“卫将军意下如何?”
即使是喝醉了,昌隆帝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这种事必须要征求卫明月的意见。
年轻的臣子有些莫名,陛下邀臣子秉烛夜谈是何等荣耀,为何还要问卫将军?
倒是一些老臣,露出了一脸“我虽然知道,但就是不说”的深沉表情。
“这是末将夫君之幸。”卫氏起身向昌隆帝行礼。语毕,她扭头看向众人,老臣们齐齐低下头,唯有懵懂无知的年轻人们,双眼还闪烁着疑惑的光芒。
老臣们偷偷摇头,年轻不知命珍贵,真好。
“殿下。”一位大理寺官员匆匆走到太子身边,“金珀国二皇子拒绝用食,闹着要见福寿郡主。”
太子看了眼微醺的父皇,对大理寺官员道:“战败小国,有什么资格见我朝尊贵的郡主,由着他闹。”
“是。”大理寺官员领命退下。
说来也奇怪,这二皇子是被花将军抓住的,为何看他的样子,倒是对福寿郡主恨得咬牙切齿?
当天晚上花家人没有出宫,而是被留在了宫中。
卫氏见花琉璃与寿康宫的宫侍们十分熟悉的样子,想起女儿在信中说过,太后曾留她在宫中住过一段时间,所以特意开口向太后谢恩。
“这孩子哀家喜爱得很,若不是怕其他人说闲话,哀家都想把一直把她养在身边。”太后对卫氏笑道,“这些年在边关苦了你。”
“太后娘娘,您是知道的。”卫氏笑着摇头,“对于末将而言,能够镇守边关不是苦,留在后宅一辈子才是苦。”
女子为将,本就比儿郎难上十倍百倍,幸而她能遇到明君,一展抱负。
“是啊,世间女子多有不易。你身为卫家女,学得武艺兵法,若是让你囚在后宅之中,才是苦。”说到这,太后就叹了口气。
她当年若不嫁给先帝,也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了。旧事已去,她也放下了,只是心里到底有几分念想。
“知末将者,还是太后娘娘您。”卫氏亲手给太后倒了热茶,“太后娘娘这些年可还好?”
“好。”太后拍着卫氏的手背,“皇帝很孝顺,太子也对哀家很亲近。”
陪坐在旁边的花琉璃想,连太后娘娘都觉得太子好,果然是那些抹黑太子的人丧心病狂。
“琉璃。”太后转头对琉璃道,“你身子弱,早些回房间休息。”
花琉璃知道太后与娘亲有其他话要说,只装作不知道,乖巧地起身告退离开。
走出正殿,夜风有些冷,她接过鸢尾递来的披风系好,轻手轻脚地往侧殿走。走了几步,她见院子里挂了很多漂亮的灯,停下脚步问:“上次来,好像没有这些?”
“郡主,您忘了,今日是上元节。”鸢尾小声道,“这些灯都是小宫女们亲手做的。”
旁边提灯引路的宫女笑盈盈道:“郡主,这是宫里旧规矩了,每到上元节时,各宫都会挂上漂亮的灯,直到第二天早晨。”
“这么多宫灯,一定都很漂亮。”花琉璃看着宫灯上在风中摇晃的垂流苏,“也不知道今夜的皇宫有多漂亮。”
“郡主若是喜欢,可以去宫中赏景台,那里可以把整个宫廷都尽收眼底。”宫女想起花琉璃病弱的身体,顿觉失言,连忙低下了头。
“观景台在何处?”花琉璃有些好奇。
宫女不敢说话,她把求助的目光望向鸢尾。
鸢尾叹息道:“郡主,您身体弱,夜里风大……”
“若是因为体弱,便不能赏天下美景,这样的日子又有什么意思?”花琉璃忧伤地看着天空,一轮圆月挂在天际,皎洁如霜。
鸢尾不敢再劝,只好无奈地让这些宫女带路。
好在观景台离寿康宫并不远,花琉璃走了没多远,就到了观景台下面。她仰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高耸的石阶,转头对鸢尾道:“我突然觉得有些困,还是回去吧。”
难怪能够观赏宫中全景,这么高的台子,谁站在上面都能看尽大半个京城。
花琉璃有这样的反应,鸢尾半点都不奇怪,她扶着花琉璃的手,笑眯眯道:“郡主您小心脚下,奴婢扶着您。”
“何人在前面?”
听到又细又长的嗓门声,花琉璃扭头望去,发现排列整齐的宫女提着宫灯朝这边走来,太子坐在步辇上,神情看上去似乎并不太好看。
两人的视线在黑夜中交汇,太子神情微动:“花家小丫头,你为何在此处?”
“臣女听闻此处有观景台,便想来看看。”花琉璃朝太子福了福身,“殿下也是来此处观景的么?”
太子仰头看了眼高高的观景台,从步辇上下来,神情平静得近乎漠然:“是啊。”
花琉璃见他心情不好,识趣地准备开溜:“既然如此,那臣女便不打扰太子雅……”
“石阶难攀,孤带你上去。”太子把袍角递到花琉璃面前,“拽着。”
花琉璃抓着太子衣角,大眼睛眨了眨:“啊?”
“上元夜的夜景,是京城每年最漂亮的时候。”太子领着花琉璃往石阶上走,“不仅是皇宫,皇宫外面的街道也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今夜没有宵禁?”
“每年的除夕、上元、乞巧、中秋夜里都没有宵禁。”太子走得很慢,他时不时回头看花琉璃一眼,“今夜的京城,是真正的火树银花不夜天。”
石阶打扫得很干净,花琉璃的裙摆拖曳在石阶上,发出轻微的簌簌声响。攀爬到一半的时候,她脚步慢了下来。
太子回头看她:“冷?”
花琉璃茫然地摇头。
太子却脱下身上的斗篷,披在了花琉璃的身上。大大的斗篷穿在花琉璃身上,显得花琉璃像个还未长大的小孩子,斗篷帽子把她脸蛋遮去了大半,她松开太子的衣角,扒拉了两下斗篷帽子,结果帽子太大,把她整个脸都挡住了。
太子伸手帮她把帽子取下来,忍不住轻笑出声。
“殿下。”花琉璃扶了扶步摇,“您这样取笑臣女是不对的。”
“对不住,孤看你现在的模样,就像是掉进线团里的猫。”太子干咳两声,漂亮的双眼染着笑意,“来,孤拉着你走。”
他把手伸到花琉璃面前。
花琉璃怀疑地看着他。
“你一个半大小姑娘,担心什么?”太子失笑,放了一块手帕在掌心,“喏,隔着手帕便是。”
“臣女倒不是担心自己。”花琉璃把手递给太子,反正她是准备养面首的人,也不怕别人误会。
就怕太子好好一个俊美儿郎,被别人误会跟她有什么。
她生来体寒,跟她相比,太子的手就像是火炉。看着太子的背影,想到日后自己养的面首肯定没有太子好看,她不禁有些悲伤。
看了世间绝色,再看其他,大多都成了庸脂俗粉。
她回头看了眼跟在他们身后的提灯宫女们,亮亮的灯笼在黑夜中闪烁,也是一场盛景。
“到了。”太子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
花琉璃抬首望去,看到的不是宫中景致,而是宫门外那条明亮得看不到尽头的街道,还有时不时闪烁的焰火。
观景台上风很大,花琉璃裹着宽大的斗篷也不觉得冷,她趴在围墙后,良久才感慨:“好美的景致。”
太子站在她身后,默然不语。
“以前的上元节,殿下也来这里观景么?”花琉璃眺望着远处,真真切切地明白,何为“京城繁华”四个字。
太子走到她旁边站定,看着这片盛世景象:“嗯。”
“真好。”花琉璃发间的步摇被夜风吹得摇来晃去,她呼出一口热气,“这样的景象,看着真让人开心。”
太子侧首看着身边的小姑娘,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观景台下,初次与未来王妃见面的英王与林姑娘隔着十步远的距离。母妃非说今夜是上元节,要他带林家姑娘在宫中赏灯。
大晚上的,这些破灯笼有什么好看的。
可是母命不可违,他还是带着林家姑娘出来了。为了省事,他也懒得带她去其他地方,打算把人带到观景台上,让她慢慢看。
可是到了观景台下面,他才发现上面已经有人了,忍不住小声抱怨:“谁脑子这么有毛病,大晚上地跑观景台上吹冷风?”
听到这话的林菀面色僵了僵,她该怪自己定错了未婚夫,还是该怪自己听力太好?
夜风习习,缭绕在两人身边的,是数不尽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