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们惊讶地看着容瑕,他们好不容易打来的江山,怎么能够拱手让人?他们内心满是不甘,但却不敢质疑容瑕的决议,只能不甘愿地跟在容瑕身后,来到了东宫门前。
此时的东宫门外,不仅有容家军的看守,还有容瑕特意让人请来的朝中命官。当然不是蒋洛统治下的朝廷,而是云庆帝在位时,他任命的官员。
这些官员看到容瑕出现,纷纷后退向他行了一个礼。偶有几个怒目相对的人,容瑕也不管他们,径直开口道:“暴君已经被在下控制住,诸位大人与我一同进去,请太子殿下登基。”
朝臣们也不管容瑕究竟是什么心思,反正容瑕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能不废话的时候,绝对不多说一个字。
众人走进东宫,才发现里面非常不对劲,花草呢?伺候的下人呢?
外面晒着的那团黑黄之物是什么,被子吗?
院子里枯叶遍地,窗棂门上满是灰尘,这是多久没有打扫过了?来过东宫的人心里有些发酸,当年的东宫纤尘不染,精致讲究,哪像现在……
东宫主殿正门大开,太子与太子妃坐在殿内,屋子里非常昏暗,门外的众人甚至瞧不清两人的神情。
“微臣恭迎太子殿下登基。”
暮□□临,容瑕站在台阶下,姿态恭敬得挑不出半点错处。
太子妃神情有些激动,虽然殿内没有烛火,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仍旧忍不住期待地看着太子。
只要殿下登基,那她就是皇后,是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然而她激动也好,期待也罢,太子没有任何反应,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殿外的众人,忽然开口道:“我才能有限,担不得天下大任,成安侯请回吧。”
“太子乃是陛下嫡长子,顺利天命乃理所应当,怎能妄自菲薄,”容瑕再次行了一个大礼,“微臣恭迎殿下登基。”
“顺应天命……”太子忽然笑了,“天命注定我蒋家皇朝已亡,我又何必强求。”
“殿下!”太子妃石氏惊诧地看着太子,不敢相信他竟然拒绝登基为帝。
容瑕眯眼看着昏暗的屋子,忽然道:“为何不掌灯?”
“回、回侯爷,我们东宫没有蜡烛,到了夜里无法掌灯。”一个面黄肌瘦的太监跪在容瑕面前,肩膀还忍不住在瑟瑟发抖。
“竟然连蜡烛都不给你们,蒋洛还有没有人性?”班婳忍不住骂了一声,转头让人给东宫掌灯。
很快东宫各个廊下的灯笼都挂上了,正殿内更是亮如白昼。
大家看清太子与太子妃现在的样子后,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瘦成了这样?还有他们身上的衣服,丰宁帝的心性究竟有多残忍,才会毒害生父,虐待兄嫂?
即便在场有很多大臣是既不支持太子,也不支持宁王的中立派,看到太子这个样子,也忍不住感到心颤。
太子站起身走出屋子,不过走出门口以后便停下了,他已经大半年没有沐浴过,他不想让这些朝臣们知道他其实比看到的更加狼狈。
“我自认没有治理天下的能力,父皇在世时,就常常称赞成安侯的才能,”太子目光落到容瑕身上,“成安侯心性仁厚,能力卓越,有治世之才。孤昨日梦到一仙人踏云而来,他自称青鸾使,说成安侯乃是挽救天下百姓的命定之人。神使有命,孤又怎敢违背。”
“所以请成安侯为了天下的百姓,登基吧。”
太子以前不懂人心权势,他现在明白过来,可是这个天下就要准备易主了。
“请成安侯登基!”
守在东宫的众位将士齐齐高声呼喊,并且单膝朝容瑕所在的方向跪了下去。
“既然神使有诏令,那么就请成安侯不要违背上苍的指令,顺应天命登基吧。”一个三品官员站了出来。
班婳朝这人看过去,此人是大理寺少卿刘半山。
“请成安侯登基。”
这次站出来的是姚培吉与周秉安。
“请成安侯登基。”
站出来的人更多,有些是班婳认识的,有些是班婳不认识的。
“这天下姓蒋,微臣又怎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不可不可……”容瑕连连拒绝,似乎对皇位没有丝毫的窥视之情。
然而就算他不愿意做皇帝,其他人也不会容他拒绝,不知道是谁捧来了一件华贵的龙袍,他们扒掉容瑕身上的盔甲,把龙袍披在了容瑕身上。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臣一个接一个跪了下去,这些人里面有心甘情愿者,也有不敢反抗者,更多的是墙头草,随波逐流,谁有权利,他们就依从谁。
“臣……”太子撩起破旧的衣摆,一点点缓缓跪了下去,“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如何愿意把大业的江山交到容瑕手里,可是如今天下百姓早已经不再相信蒋家王朝,就连朝臣也大都归顺了容瑕,若他当真顺着容瑕的话登基为帝,或许不出多久,他就会暴病而亡,他身边的人全都要跟着他陪葬。
因为蒋洛近一年的折腾,本就优柔寡断的他,早就失去了血性与胆识,他现在只求容瑕能看在表妹的面上,能让他安安稳稳地渡过余生。
太子妃看着跪在门外的太子,状若癫狂地摇头,她的男人是太子,就连在陛下面前,也不用行跪礼的太子,他怎么能跪在一个朝臣面前,怎么能?
怎么能?!
最终容瑕被朝臣们逼着穿上了龙袍,又被他们抬着去了勤政殿。
班婳没有跟着去,她站在东宫大门前,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太子,上前几步蹲在了太子面前,“太子表哥,你起来吧。”
“婳婳?”刚才人太多,太子根本没有注意到班婳,现在他见班婳身着银甲,战靴上还有干涸的血迹,于是苦笑道,“你怎么在这?”
“我等你站起来以后再走。”
太子怔怔地看着她,半晌道:“父皇真的……是二弟毒死的吗?”
班婳想到王德,想到容瑕,再想到云庆帝临死前的寥寥几句,缓缓点头:“蒋洛让宫人准备的□□。”
“都怪我,都怪我。”他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笑声像是在哭,“若不是我妇人之仁,优柔寡断,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若是……若是……”
他忽然不在抱怨,只是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流出了眼泪。
班婳对太子福了福身:“太子表哥,请你多保重身体,我先告退。”
走出东宫,她望着勤政殿的方向,慢悠悠朝前走着,夜风拂面,吹淡了这座皇宫的血腥气,她从未发现皇宫里有这么安静的时刻。
勤政殿上,容瑕被人簇拥着跪拜,呼唤着皇帝,所有人都在兴奋,所有人都在为胜利喝彩,他的视线在殿中扫过,却没有找到班婳的身影。
婳婳在哪?
他忽然从龙椅上站起身,视线扫过一张张高兴的脸,仍旧没有找到他期待的人。
“陛下,您去哪里?”赵仲注意到容瑕走下了玉阶,伸手要拦住他。
容瑕没有理会他,他推开赵仲的手,在众臣惊诧地目光下,走出了大殿。
“陛下?!”
“陛下?!”
朝臣们跟了出去,密密麻麻挤在了殿门口。
勤政殿外的台阶下,有一个很大空场地,一般重要集会时,这里会站满了勋贵朝臣。尤其是新帝的登基大典时,整个殿内殿外都要跪满人,让人真正见识到皇权的荣耀。
此时的空地上,除了容瑕带来的将士,便没有其他官员。但是朝臣们却看到,远处有一个人影朝这边走来,他走得并不快,仿佛这个让无数人敬畏的地方,并不会让他感到害怕或者不自在。
这个人越走越近,夜色下,朝臣们只能看到他穿着一件银甲,面容却怎么也看不清。
就在他们猜测此人究竟是谁,竟然如此大胆的游走在勤政殿外时,就看到站在玉阶上的容瑕突然动了,他朝玉阶下跑去,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他们这些朝臣。
“那是谁?”姚培吉扭头看杜九。
杜九恭敬地垂首不语。
姚培吉见他这打死不开口的态度,忍不住啧了一声,不愧是容瑕养出来的手下,嘴还真紧。得不到答案,他也不恼,转头继续打量能让容瑕亲自去迎接的人。
这是容瑕最信任的人?
又或是什么治国的能人?
班婳站在玉阶下,抬头看到容瑕朝自己跑了过来,她歪了歪头,抬首往天空看去,天际一轮圆月悬挂着,美得让人忍不住微笑。
她笑出了声,抬脚踏上了玉阶。
她走得很慢,容瑕走得很快,在她没有走出几步后,容瑕便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你跑什么”班婳笑眯眯地看着容瑕,见他喘着气,忍不住笑得更加明显,“回头瞧瞧那些朝臣,他们还以为你疯了。”
“他们以为我疯了没关系,我怕把你弄丢了,”容瑕紧紧的抓住了班婳的手。
他手心有些凉,但却带着汗。
他在害怕什么,竟然会流冷汗?
班婳弯了弯手,勾住他几根手指头:“走吧。”
容瑕笑:“我们一起上去。”
“好呀。”班婳笑弯了双眼。
“那是……”周秉安看到容瑕与银甲将军牵起了手,还往勤政殿方向走的时候,他的表情有些微妙。直到两人越走越近,他看清容瑕身边人的面庞时,低声惊道,“那是福乐郡主?!”
容瑕刚才想要找的,是福乐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