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娘跟着郑管事一起赶到李氏祖宅的时候,祖宅一片混乱,贞娘进了前院,就看到一些个衙差在门前晃当,想了想,便招呼郑管事由偏门先进入了后堂,得先见见大伯娘再说。
“不是我说你们啊,这么一个大墨坊,祖传基业啊,你们居然交给八房的一个丫头掌事?!八房早被赶出了李氏墨坊,你们缺心眼哪?好啊,如今惹下这等大祸,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收场?”
“这是婆婆留书定下来的,她昏迷前留下的叮嘱,我们怎么能不遵从。再说了,贞娘自掌墨坊以来,做的还是有板有眼,相当不错的。”一边陈氏解释道。
“那就算是娘亲留书托付给她,你们也不能由着她来啊,还不错呢?那现在这情况是怎么一回事啊?谁来告诉我?”那声音又继续冷冷的道。
贞娘刚到后堂二门,没想到远远的就听见喝责声,而且声音很陌生,贞娘听不出是谁在说话。
谁这么牛啊?这几乎是指着李家大夫人的鼻子在骂了。
不过,听她叫七祖母为娘亲,难道是大姑姑?
李家七房有三子一女,这位显然就是七房的大姑姑了,闺名叫李宁红,就为么一个闺女,七爷爷和七祖母都宠的很,在家时家里几个兄弟也都让着她,后来嫁到了南京,夫家是织造行的,姓韩,贵谈不上,但富是肯定的。
于是侧脸看着一边的郑管事:“是我大姑姑来了?”
“是啊,大小姐是一早到的,来看老夫人。”郑管事道。
“哦。”贞娘点点头。
果然是大姑姑。这些年来,李家八房跟七房并不太往来。贞娘又是半路穿越的,自然没见过这位姑姑。
只是没想到。第一次相见会是这等情况,大姑姑倒是来得巧啊。
这出戏似乎是越来越精彩了,贞娘想着。
到了二门,郑管事自不便进去,便由贞娘一人进去,郑管事到外面忙活着招呼人去了。
“大伯娘,二婶,三婶,大姑。我来了。”贞娘直接进了后堂,便冲着众人打招呼的道。抬眼看了坐在右手的大姑。
跟七祖母很象,当然比七祖母年轻,不过眉宇间却有一股子燥气,反而看着没有七祖母那股子气势了。
“哟,我看看,这位就是八房的贞娘,这可是真有出息了。”韩李氏打量着贞娘道,眼中却是有一丝不屑。
“不敢得大姑姑夸奖。”贞娘哪里听不出她嘴里的讽刺。却不理会这些,淡淡的回道。
“不敢,我看你敢的很哪。海寇的生意你也敢接,你想置我李家于何地?”韩李氏紧迫着责问。
“事情尚未明了。大姑如此定罪,贞娘不服。”贞娘依然平静的道。
“是啊,她大姑……”一边陈张嘴欲劝的道。她本来有好些话要跟这位大姑说的。可没想这么大姑才刚一进门,什么也不说。就发难,让她许多话不好说了。
“大嫂。你别为贞娘推托了,贞娘这回不但敢做海寇的生意,她还敢让海寇欠债呢,听说那批墨的价格还特别的低,我就在想啊,这贞娘在这笔生意里怕是捞了不少吧。”这时,一边的田氏嘲讽的道。
“三弟妹,你别胡说。”一边大黄氏瞪眼道,这种话是能乱说的吗?
“我怎么胡说了?他们家这段时间出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等大祸,他们八房好厉害,不但平息了事端,还拿到了油坊,我就奇怪了,八房哪来这么多钱平息这事端啊?贞娘,你说呢?”田氏道。她知道二嫂她们凑了份子,但那些是远远不够的。
“三婶子,有一件事怕是不知道吧?”贞娘淡笑的问道。
“什么事?”田氏挑了眉头问。
“前段时间,我大哥和正身堂哥去婺源,挖了几个砚石坑,倒是老爷天帮助,挖出了一批上haode砚石,发了一笔小财,也幸得这一笔小财,前几天的事情才能平息下去。”贞娘道。
“呵,这可真是太巧。”田氏不信的道。
“巧不巧不好说,不过,这事在婺源闹的挺大的,只要一起婺源打听,便知分晓。”贞娘回道。
一边韩李氏也挑了挑眉。
“好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扯这些。”一边陈氏喝道,随后却冲着贞娘问:“贞娘,你看如今这事再如保处置?”
说着,两人却是相视一眼,自上回王翠翘私下将那笔货款付给陈氏后,陈氏就明白,这笔生意后面有内情。如今,她倒也想看看,这背后八仙过海的,都在各显着什么神通?
贞娘给了陈氏一个静观其变的眼神后道:“我想里面怕是有误会,还是先弄清楚再说,我们只是跟汇源钱庄做生意,至于海寇不海寇的可是不知道。”
“你说的倒轻巧,你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啊?也得人家千户大人认同才行啊。”田氏又插嘴道。
“我怎么觉得三婶儿希望墨坊出事似的。”贞娘淡淡的道。
“胡说,还有没有规矩了,我这是担心。”田氏瞪着贞娘道。
贞娘却不在理她,冲着陈氏问:“大伯娘,那位千户大人怎么说?”
“抓人,封墨坊。”陈氏道。
贞娘眯了眼,想了一下道:“大伯娘,我到前面去看看,我想他们要抓人也就是抓我吧。”不管怎么说,贞娘现在是墨坊的当家人。
“我跟你一起去。”陈氏道。
然后两人一起出了后堂进前厅。田氏等人也跟着一起出来了。
此时,前厅,邵管事和李景东,还有县衙里的一个云典吏正陪着一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千户。
那千户坐在客位。眯着眼,神色淡淡的喝着茶。
陈氏一进来。便坐在主位上,贞娘坐在她的下手。
“大人。此事我李家实在是无妄之灾,汇源钱庄是我们本地的坐商。虽说才开不久,但那也都是一些本地人,算是知根知底的,谁能想到他们背后竟然干出海运走私的事情?而我李家更不敢做那勾连海寇之事,还望大人明察。”
陈氏道,声音沉着,尽显当家大妇气度。
而今天汇源钱庄那边一直关着门,有衙差在外面晃当。
“怕不是这般吧?按理说。你们跟汇源钱庄这笔生意这么大,若是正常的话,其他同行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可能不参加竞争?可就我昨夜的查问,这样一笔生意,事先徽州的同行却是没有一家知道的。这其中岂能没有内情?还不就是因为这是一批出海的货,大家低调处理,还说什么之前不知道,骗鬼。不过,夫人也但且放心。此事我们自然还是要查清的,所以,还请墨坊的主事跟我走一趟南京镇抚司分局吧。”此时,那位锦衣大人声音凉凉。抬眼扫了贞娘一眼。
这位显然心里清楚。贞娘便是墨坊的当家人了。贞娘翘着嘴角,李进财既然布下这一局,这位自然清楚要对付的是谁了。
“若大人非要如此。那还是本夫人走这一趟。”陈氏依然沉着的道,竟让人看不出她的打算。
“大人。我看,还是我走一趟吧。都是女人家。大人还是有些慈心的好。”这时李景东冲着那景衣卫大人道,他说话一向冷硬,这话自是不太好听。
“是啊,大人,还是我等这些老家伙跟你走一趟吧。”这时,李老掌柜带着李大郎等人也匆匆赶了过来。
“怎么?都想去啊,那我成全你们好了。”那锦衣卫大人阴侧侧的道。一挥手,冲着外面的衙差道:“一起带走。”
李景东是一脸冷笑,而贞娘这时却看着闪身进来的李进财。嘴角又不由的翘起,该这位登场了吧。
果然的,此时李进财一脸疑惑,声音有些迟疑的冲着那千户大人道:“杨兄?是你吗?”
那锦衣卫大人听到声音也仔细打量着李进财,好一会儿,却是一拍巴掌道:“这不是进财兄吗?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是李家的姑爷啊。”李进财daxiao道。
“你是李家的姑爷?”那位杨大人尚一脸不信的道。
见李进财点点头,那位杨大人才一脸苦笑道:“那这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吗?”随后又朝着一边的云典吏道:“在苏州的进候,进财兄予我可是有着救命之恩的。”
“那大人你看今儿个这事情?”那云典吏来事的很,接嘴道。
这时,李进财却是一脸正气的冲着那锦衣卫大人道:“杨兄,我可以以性命担保,我李家决无勾连海寇之事,还请杨兄明查。”
“别人的话我可以不信,但进财兄的话我却不能不信,好,凭着进财兄的救命之恩,今天甭管李家是一不是勾边海寇,这事我全担下了。”那杨大人颇有些豪气的道。
随后又说:“只是这批货终归是麻烦事啊,毕竟这批货是在海寇船上被扣的,这可是物证,赖不掉啊,真要追究起来不好说。”
“那不知如今这这批货在哪里?不知我们李氏可否花钱买下来,其中所有疏通关节所费,我们李家全部承担。”李进财说着,又看了看陈氏。
陈氏却不说话,只是看着李进财,神情别有意味。毕竟她算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倒是一边李景东皱了皱眉头,认同了李进财的做法。若能这般处置,破财消灾,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好,这事情既然牵涉到进财兄,那我自然责无旁待,这上下的关节,我去疏通,必会想办法把这批货弄回来。”那杨大人拍着胸脯说着。
“那多谢杨兄了。”李进财亦是一脸感激的道。
贞娘看着这几人一唱一和的,这出戏演的可真是精彩,进财姑父愣是来了个大翻转,在李家最危难时期。凭着他过去的人情帮李家解决了大问题。
而李家以后都得承他的情,再说了。有这位杨大人做靠山,李家使不得也要对李进财另眼相看哪。可以说,这一出场李进财完全达到了他要的目的。
“其实我一直有句话想问这位大人。”贞娘这时道。看足了戏,也该她上场了。
“什么话?你问。”那杨大人道。
“你确定海寇船上扣下来的那批墨是我李家的吗?”贞娘问道。
“李姑娘此话怎么讲,难不成我还冤了你李家不成?”那杨大人竖起眉毛道。
“难道你没有冤我们李家吗?据我所知,就在昨晚,我李家卖给汇源钱庄的那批墨还在汇源钱庄的仓库里,小女子实在不明白,难不成这批墨一夜之间就飞到了舟山?飞到了海寇船上去了?”贞娘一脸嘲讽的道。
一听这话,除了陈氏。所有人都一脸的大惊,李进财的额头开始冒汗,感觉事情不对劲了。这贞娘怎么知道那批货原来是放在汇源钱庄的仓库?
“贞娘,倒底怎么回事?”李景东沉声问道。
“你胡说什么?”此时那杨大人冲着贞娘恶狠狠的道,随后却又冲着李进财道:“进财兄,不是我不感恩,实在是你们家这位贞姑娘太不懂事了,她不是要确定扣下的那批货是不是李家的吗,那成啊。就跟我走一趟吧,亲眼去见见总是不错的。”那杨大人说着,又是一挥手。
不等边上衙差冲上来,李家几兄弟便已经挡在了贞娘身前。
“我想在跟杨大人走之前。倒不如先去汇源钱庄的仓库看看,一个晚上,那批货显然飞不到舟山去。说不定这会儿还在汇源钱庄的仓库里呢。”贞娘冷冷的道。
“就去汇源钱庄那边看看。”这时李景东冷冷的道,他了解贞娘的为人。贞娘说话是极稳妥的,她既然这么说。那就该先去汇源钱庄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