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度沉醉于这大漠沙丘起伏如波的景致,沉醉于天际那一抹流动的云峦发出灿然的光泽。他一路踽踽而行,一如当初他的来到一样。
只是,来如一阵风、去留两袖空,看似一切没有什么不同之处,看似他还是那个自在而洒脱、随性随缘淡看一切的游僧法度。可是weishenme,内里这一向平和的心境却倏然间有了满满的沉淀,那别样的感觉是从前落脚任何一块儿土地、之后从任何一块儿土地继续起程离开时,都前所未有过的!
便是曾经自汉地故园出发,他心中虽有千丝万缕不能免去的一份情,可又因他修习了佛法而心中有着一份清明、知道世间一切秽土都不是真的归乡,而真的没有过多执着。
可是此刻,这与他在先前并未有过交集的临昌古域,这一次的离别却为何令他心有戚戚然,似乎有无限的挂碍仍然坚韧的驻守在临昌,那不死的心与不屈的念委实是真切的,他知道自己在这一瞬没有守住清明的本心,那芜杂的念头他是妄动了……
法度不敢多留,他加快了足下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茫茫大漠的远方,远方有更加未知的际遇在等待着他。他告诉自己收整心绪,即而以满满的热情与全部的激情去迎接前方那另外一场场别样的历经、感受不同的修行。
事实上,他也这样做到了!
法度和尚双手合十,边走边咏念佛号,每念一句便拨动一颗指间的菩提珠。他俊美且坚韧的面孔含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似乎那天、那地、那沙丘、那微风也都跟着淡淡的微笑了。就这样一路继续走向远方,不知不觉把那搁置了他一段际遇、也藏匿了他一段未了心事的临昌古城抛撇在身后。
四海当家,念世间苍生;拂衣五湖,钓天涯月明;深谷松台,笑白马西风;心净琉璃,观莲花静开……。
昏昏沉沉不能辨得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又或者还要继续昏睡多久。
普雅在浑噩的昏迷中,肌体的感知与情识倒是也没有完全消散,她还是保留有一丝意识,意识到自己被人抬来抬去,意识到身边有一些异心昭著的人燥燥乱乱让她无法得安宁!
那是萧净鸾的人手,就在她昏迷不醒、人事不分的时候,净鸾彻底的占有了临昌的前朝、掌控了临昌的政局吧!普雅这样想着,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是她的心力与体力都已不足,不能做到有效的阻止这一切了。
她待他很好,极好,以至于一直渴望着可以待他更好。她对他的感情无怨无悔,她甚至没什么大的渴求、也不奢望他的回报,她只希望他也可以待她好一点儿,不是敷衍与曲意逢迎,而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真真正正的好……但是到了底,这一切都是不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即便事到如今,这个虽然只有短短两年、却是她付诸全部热情与全部的aiqing用心爱了一辈子的男人,他给予她连番的打击和伤害,先是亲手除去了他与她之间至亲的腹中胎儿,即而又在法度因好意的成全而离开之后、趁着她病体未痊的时候占据了她的朝堂,她的心中亦是不怪他的。
并非因为她如法度一样有着包容万物的能力与大志的爱,而是因为她的软弱,她怕了,她怕到连恨都不敢去恨了!任何一星半点儿的恨意都会令她心痛难持、不能自己……那些情与那些爱还有那些过往,只稍稍一触碰便会疼的牵心不已,却又哪里还敢还有恨?
也没有力气去恨,她整个人已经疲倦到连寻找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又谈何去恨?
只是无奈的很,予其说无奈倒不如说是无所谓的很了!
这一瞬普雅觉的自己已经脱离了凡胎肉体而羽化于空中,觉的自己化为了一阵缪转的微风。
她就这样任由着无形的灵魂出离了束缚她自性的躯壳,一路飘散到天空中。看着自己于云峦间不断的穿梭,看着身边有无数怀抱琵琶、面含笑颜的飞天欢欣而舞!
周遭的空气里,似乎流转着一脉无比清澈的欢喜之音,并着隐隐的香气,那香气是她在人世间从来不曾闻到过的芬芳……
这时一阵艳红并着粉、玉、白、紫的花瓣雨洋洋洒洒的下来,那美丽的花瓣在天风中自由张弛、胡旋曳曳,此景委实殊胜又委实难得!
蓦然地一下,普雅猛地想到法度曾对她讲过“天女散花”的故事,说花开见佛,见曼陀罗花雨者,则恶自去除。清净污染无垢之后,时值难以遭逢、不可思议之大机缘,整个人身会被包裹在层层的莲花里,意味着即将在那莲花开放的一瞬间,见到佛了!
佛……
她的佛不就是法度么?她只认得法度这一尊佛啊!
她爱佛,她拼尽全力的爱着佛,无怨无悔的爱着佛,在她有限的认知里承载不了太多无形的大智慧,可她只要有他在就够了,因为她的佛会帮她打理好一切,会在她身边护持着她、守护着她,有他在身边她便是周全的,整个人都是妥帖的了!
可时今他在哪里?他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