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沉沉的月色缭乱了净鸾的眼睛,也使得他那颗芜杂而浮动的心有了一个渐次的沉淀。
他发泄了这好一会子,时今整个人感觉舒服了许多,也是没意思的很,便转身折步往普雅的寝宫那边儿继续回来。
这好一通发泄之后,虽然令净鸾整个人都有了些舒坦,可内心深处那郁郁的结却依旧不得真正的消解……他甚至倏然就十分绝望,觉的自己这辈子走到这里已是过的何其失败!那无助与迷茫感很快便填充了他整个人、整颗心,偏生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方式来消解这绝望,他委实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了!
院落里侍奉的宫娥见了净鸾便点头行礼,净鸾克制住那心绪,恢复了些淡淡的理性,才想问问普雅现在怎么样了,在转目的时候却陡地一下又定住,双目顿然便有如被什么给刺灼了一下一样,生生的!
就着这朗朗的月色与微微的游云剪影,他自那二层宫楼一道进深口处,看到了身如青松、雅步慵慵的国师法度……
这委实得慨叹一声造化作弄!这么个时候又是这么个当口看到法度,若是净鸾与普雅一般对法度敬重、亦或者净鸾自身本就是敬爱法度敬爱佛的,这便也没事儿;可偏生净鸾这阵子以来与普雅之间的隔阂,虽然起因看似是那天晚上普雅对净鸾无心的一句诘问、让净鸾以为普雅不信任他,可净鸾自己却清楚的很,这之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净鸾他看出了普雅与法度之间走的委实近,他嗅到了那几分隐隐的不同寻常!
所以,又是这么个月黑风高的时候,在女王的寝宫看到法度这个男人!是,他是和尚不假,可他也是男人啊,一男一女这么晚了还共处一室,这让看在眼里的女王的爱人会怎么想……他心中本就几乎认定了普雅怀着的孩子是法度的,时今看到法度出来,则更令他这念头执意的加重了大几分!
就在这一瞬、这一下子,净鸾那好不容易才压制了些的心头火,便登地一下重又蹿起来!
法度亦在抬目间看到了风尘仆仆往寝宫走的净鸾,他并不能知道净鸾此刻怀着的心思,只一心觉的这个就要做父亲的男人在知道女王有孕后,一定会非常欢喜!法度心情煞是清越,足步轻盈的向他走过去,颔首为净鸾道贺:“恭喜萧施主了!”微停后笑笑,“女王bixia,有了身子。”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喜悦是昭著的。
可是,并未如法度料想中那样迎来净鸾如是的欢喜,却见月色下的萧净鸾面色煞是不好看。还不及法度转念思量,净鸾却冷冷的哼笑一声,侧首徐徐:“该欢喜的是你吧!”声息带着讥诮。
在看到法度面上流露出的真切欢喜后,净鸾那心情便越是沉淀越是忿戾!法度和普雅每开心一分,便为他那心底的柔软处又深深的插了一刀!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伤痕累累,拼着一口气幻似苟延残喘一般强撑在这里!
“嗯?”这一句话委实无端,法度皱眉,不曾反应过来。即而那思绪又甫地一转,似有恍然,面上笑意绽放,“是啊,女王得子,举国都该是欢喜的!”言罢合十双手、浅浅礼赞。
“你不是一向淡看一切富贵荣辱、处变不惊无嗔无妄么?”净鸾的面目并着心念都燃烧的灼灼,他再也看不下去、听不下去法度的虚伪,终于不再压制着心念,正面对着他陡地便是一句。
法度又愣,敛目时整个人都讷讷的。
“呵。”净鸾看着他这副面貌,忽而冷冷一笑,双目噙着的讥诮与薄蔑委实不减,后边儿这一番话阴阳怪气,“女王得子委实是该欢喜,可惜啊,这欢喜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刻意用了风轻云淡的语调,徐徐然一叹声。
铮地一下头脑嗡鸣!至此,法度才终于察觉到了萧净鸾字字句句间有心的针对,甫地转目看定他,声色冷睿:“你什么意思?”眉宇聚拢。
忽地有一阵撩拨的夜风自幽远处漱漱然而起,扑面迂回时带起料峭的寒凉。那紧绷的情势被这一阵微冷的天风烘托的有若冻结,就这样定定然、静静然,一任天风将这衣袍吹的汩汩的、灌入袖口贴着肌肤打下真切的颤抖。
这样的缄默又持续了小一会子,终于,在这一股风儿即将落下去的时候,净鸾陡地一侧首,那鹰一样阴霾锐利的眼睛死死的盯住法度,启口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你真是枉为出家人!”昭著的狠意就此袭来,字字都化为了利刃,似乎洞过法度的胸口要将他整个人刺穿刺破!
在丢下这一句在旁人听来无由头的话后,净鸾冷冷一睥,即而拂袖擦着法度的身子径自步入寝宫。
杳杳风势、洒沓微寒里,就着一缕天际冷月铺展下的余韵,法度立定在那银白色的一道光辉间。
明灭的变幻为他这张亦是俊美的面孔造势的有些朦胧、有些绰约,依稀见他眉目间由最初的诧异渐渐转变为昭著的了然。法度那纷沓的心念逐次往下沉淀,倏然间猛一下后觉也后怕,萧净鸾为何会对他与普雅女王如此误解?
充斥在自己缔结出的囹圄、不肯挣脱执念的人是可怕也可怜的,他们往往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说。
可这一切的因果又是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