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金象牙筷轻轻磕在碟子上,喜欢吃鱼的楚人都能猜出来,这是因为筷子上沾了刺。
许久,殿中除了珠帘后的太后娘娘,再无人动。
油灯慢慢暗下来,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该剪灯花了,可没有任何一个侍从,敢在这时候动手。
天就像破了个洞似的,雨水“哗啦啦”往下淌,安静的大殿中黑暗压抑,若不是站满了人,看起来就像后半夜。
偶尔一道闪电,映得众人面色苍白,跟鬼一样,不等人看清,眨眼又陷入黑暗。
筷子每磕一下,意味着那条鱼就又被她吃掉了一块,这对站在殿中的臣子,尤其是腹中空空的臣子来讲,简直就是酷刑!
其实以前,除了四时祭祀、王室主要成员的婚嫁生死,或者宴请他国使节这种关乎楚国颜面的事,其他时候是不会有人在朝云殿吃饭的,可大王开了先河,朝臣们又都觉得这样更舒坦,在这里吃饭,就不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现在任袖这么做,谁也没法说什么。
要真有头铁的,任袖多半会扔下一句“谁让你不知道自个儿带饭来”,然后继续大快朵颐。
负面情绪爆炸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格外的慢,众人咬牙忍着,全都在酝酿收拾任袖的毒计。
“咚!咚!咚!”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不紧不慢的木屐踩踏声传来,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珠帘后,任袖抬头看了眼门口,嗤笑一声放下筷子,若无其事擦擦嘴,淡定道:“这鸡汤很鲜,可是放了蘑菇?再来一碗。”
蘑菇,鸡汤,只需听到耳里,味蕾就会变得聪明,自动忆起味道的词汇。
诛心啊!
众人怒火更炽!见叔鱼进门,立刻涌了过去!
叔鱼刚来,这些人又憋了一早上,正是情绪最激动的时候,任袖又不傻,才不会在这种时候杵在那儿。
吃饱喝足,最为一个讲究的贵妇,是时候去后殿更衣了。
合情合理,谁也不能说她这么做不对。
任袖施施然离去,待众人告完状,想要鼓动叔鱼收拾她的时候,珠帘后哪还有人影?
叔鱼岂能不明白这些世家的心思?
纵然对任袖不满,他还是记得,这是他嫂子,他们才是一家人。
严肃的脸上笑意浮现,他一开口,却是呵斥靠墙站着的侍从:“殿中暗成这样,你们都瞎了吗?”
侍从们纷纷拿着特制的剪子、签子上前剪灯花,很快殿中就明亮起来。
正在这时,外面雨势稍微小了些,低低压在云岭之上,赖着不走的乌云终于舍得离开这里了。
天晴了。
“把桌案搬进来吧!”
叔鱼又吩咐仆从。
他不解释这些东西去了哪里,众人也不多问。
众人待到接着说太后娘娘的过错,叔鱼又吩咐奴仆:“这么冷的天,都傻了不成?还不把热汤搬上来!”
好吧!
被吃喝堵住了嘴,众人心中的憋闷再次减少一半。
今日的汤饭,和往常的不一样,这些挑剔的贵族一沾唇就能分辨出来,全都不是大王的那位庖厨做的。
众人的失望,叔鱼自是感觉得到。
他这样自律的人,被那小子投喂半月之后都能胖上好几圈,如今坚持十几年的生活习惯都给改了,这些喜爱美食,且毫无节制的人,同样被投喂半月,能忍住没有开口问他为何今天的饭不对,已经很了不起了。
“大王病了,某一大早就将他接到郊外别院养病去了,庖彘自是要跟去的,这些都是某家庖厨所做,手艺自是比不上庖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