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灏看了解缙一眼,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因为他也实在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临出发前,一个老表嫂抱着二岁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想凑过去让寡妇喂孩子最有一口奶,田福贵大吼道:“老狐狸,你见了鬼啦!还不赶快滚一边去。”
孩子被吓的哇哇大哭,人们注意到临死之际的女人脸上根本看不出恨和惧,一点都不紧张,平静的令人心悸。
望着族长和寡妇上了一只小船,架起了桨,向着河上游划去。
忍耐不住的朱瞻基以命令的口气说道:“我想救她,我不管什么大道理,我就想救她。”
徐灏笑了,说道:“我明白了。”
相比平静异常的妇人,一族之长的田福贵坐在船尾,好像不屑正眼看小寡妇的表情,实则心里犹如漩涡一样升起复杂纷乱的情感。
他并不是个恶人,一辈子没做过什么亏心事,生平也是第一次非要置人于死地。为了去掉良心上的那根刺,反复催眠自己这件事是应当的,攸关全族的脸面,真的不能不如此。身为族长又读过圣贤书,维护道德伦理、族规风化是义不容辞的责任,自己的决断是对的。
他不讨厌那青春健康散发着新鲜热辣光芒的肉体,也不厌恶寡妇这个人,甚至很喜欢对方。他讨厌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凭什么她心甘情愿的被铁匠享受?却对自己这个德高望重的族长那么排斥,凭什么?
强烈的妒忌和不甘在心里燃烧,自我催眠的田福贵道德感无限提升,本着我得不到谁也休想得到的狂恶也跟着旺盛。至于其他族人呢?当起初的冲动过去后。人人冷静下来,表情都有些不大自然了,越发显得寡妇此时的沉静坦然,在心里知道已经输了。
可是人心会像随着惯性的船儿一样,明知道错也一味的沉沦到底,依然没有人选择挺身而出,船上沉默的可怕。
终于把小船摇到了河中间,荡桨的人把桨抽离水面,搁在舷边。船轻轻的向着左侧旋着,又向着右旋。船上岸上的人都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
一个年级稍大的族人说道:“丫头的娘,冤有头债有主,你心里很明白,就好好的去吧。有什么话嘱咐,也说出来吧。”
寡妇看着那位说话安慰她的人,过了一会儿,方低声道:“三表哥,求求你做点好事,不要让他们捏死我的秀秀。那是田家的香火,长大了,不要记仇,就够了。”
大家伙更加的静默了。美丽黄昏的天气,一qiē突然间都变得沉静了,谁也不肯下手。
田福贵心中非常的恐惧,可作为族长他必须做给人看。起身走到女人身边,冷不防一下子把寡妇掀下了水。整只船轻重失衡,自己赶紧向另外一边倾坐。把小船弄得摇摇晃晃,人的心也跟着摇摇晃晃。
人一落水,不管是谁都不免有一番挣扎,可是寡妇系着的石磨不给她挣扎的机会,打着漩涡向下沉去。
水泡一个劲的翻出来,很快天地水面恢fù了平静,一条鲜活的生命转眼间就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船随着水势渐渐离开了原来的位置,船上的年青人目光直勾勾望着水面,久久无法离开,如果杀死女人还有什么意义的话,那就是会让某些人变得成熟起来,此事或许会一辈子都难以忘jì,尽管大多数人一辈子仍会那么的混沌。
死亡带走了她个人的耻辱和生前的恩恩怨怨,也把一份看不见的礼物留给了每一个人。
朱瞻基死死攥着拳头,他成长在皇祖父英明神武的时代,没有经历过太祖杀戮天下的苦心,自小的认知里,祖父朱棣是一位伟岸的英雄,光明磊落的君主,为了守护家族,与将士们同甘苦,生死相依的豪杰,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父亲则是位仁义之君,从来没有妄杀过一个人,他是在明朝政zhì气氛最干净的时代中长大的,阴暗鬼祟似乎都离得他很远很远。连历史上他最痛恨的亲叔叔朱高煦,没有机会做任何事,是以他没有感受过一丁点生命朝不保夕,风雨飘摇的恐惧。
徐灏一直在静静观察着他的反应,不管能让太子体会到什么,能改变些什么,只希望这一幕能让他更加的成熟。
徐灏缓缓开口道:“死亡有时候是一种解脱,也是一种复仇的手段,她‘死了’,然而‘死’的意义却转嫁到了生者身上。看似完成了庄严zhòngdà的义务,但他们亲手杀了人,一个本不该死的女人,我相信他们将永远受到良心上的无形谴责,这对恶人或许没什么,可对普通人来说,怕是最难以承受的惩罚了,背负着死亡的诅咒。”
朱瞻基皱眉听着,就见小船以飞快的速度划上了岸,几个看上去意气飞扬的男人表xiàn了“勇敢”和“决断”,却脚步匆匆的去了祠堂磕头,随后马上燃放鞭炮挂红,以驱逐邪气,可见他们到底还是心虚的。
其中感受最深的就属族长田福贵了,他业已把族中蒙受损失的“荣誉”收复。
四年后,族长在祠堂里发狂自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