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前见到他,脸上可没有一个笑容,现在对着一个富商露出柔和的笑容?
闵修然当时怒气涌头,简直想杀人!在他充满怒视的目光中,于寒舟对他也露出一点笑容:“不,我不愿意。”
闵修然一怔:“什么?”
她不愿意,为什么还笑脸迎人?
此刻居然还对他笑了!他很快拧起眉头:“你不愿意,为何不拒绝?
是鸨母逼你的,是不是?”
“不全是。”
于寒舟便道,小手拉住他的袖袍,扯着他坐下,为他倒了杯水,才道:“我不愿意跟大人回府,是因为心中不安。
而我在怡香院,心里十分安稳,总不会没我的一席之地。
接待几个不喜欢的客人,又怎样?
总没有两全其美的事。”
闵修然听得这话,心里更闷了。
他很是想不通,拧着眉头看她道:“你从前不是这样想的?”
从前的眉儿,内心十分清高,厌恶怡香院这地方,也不爱伺候客人。
她现在怎么这样了?
什么不安,什么两全其美,闵修然觉得这就是她的借口!“你是不是贪恋这浮华的生活?”
他不由怒道。
在怡香院中,再没有姑娘的日子比她好过了。
吃的,穿的,用的,包括伺候的人都是最利落的。
还有无数人吹捧她,为她一掷千金,只为见她一面,跟她说说话。
“你虚荣!”
他不禁站起来,责骂道。
于寒舟敛了笑意,反而坐下来,淡淡反问:“大人觉得,我怎样才是不虚荣?”
“你从前便不是这样虚荣的性子!”
闵修然指出道。
于寒舟便道:“那大人可知道,不虚荣的我,在私底下受到了怎样的教训?”
闵修然一怔,脑中浮现出曾经眉儿的样子,她总是不开怀的。
“你,你从前不曾说过。”
他迟疑道,“而且,你可以跟我回府,再也没有人能够欺负你。”
于寒舟便道:“然后呢?
跟大人回府之后呢?
大人对我好,又能有多久?
大人的年纪,该娶妻了吧?
日后主母会待我和气吗?
如果我为大人生下孩子,夫人容我们母子吗?
倘若我没有生下孩子,年老珠黄,又该如何度日?”
闵修然被她问得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便是现实。
在怡香院这等浪漫之地,他们谈谈诗词歌赋,聊聊风花雪月,谁也不会想那些复杂的,令人烦恼的,煞风景的事。
而此时,在这等浪漫之地,她硬生生搬了现实进来,给了闵修然一股不适的割裂之感。
这些是他从前不曾深想的,不愿深想的,避免深想的。
“你几时变成这般庸俗之人!”
他不禁指责道。
于寒舟便道:“我……”然而不等她说出第二个字,闵修然便打算了她:“是不是鸨母这样跟你说的?
她教你的,是不是?”
他不能接受,曾经那么好的眉儿,会变成这样一心算计的女人。
一定是鸨母,将她教成这样。
“……”于寒舟。
这人也太自负了,她心想,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试图立起来的假象:“大人追究这个,恐怕没有意义。
我已然变成大人不喜欢的样子,大人日后待如何?”
他还会来看她吗?
还愿意在她身上花钱吗?
还想要为她赎身,把她带回府中吗?
然而闵修然听不进去,他一心以为是鸨母把她教成这样子,一腔怒气都冲着鸨母去了。
他脸色黑如锅底,一言未发,扭头就走了。
他要去跟鸨母理论,让鸨母把他的眉儿还回来。
她能变成这样,就一定能变回去。
鸨母面上跟他讨饶赔罪,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送走这位祖宗,回来就跟于寒舟道:“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呸!”
于寒舟给她奉茶:“辛苦妈妈了,为我跟人低头。”
鸨母便得意笑道:“这有什么?
乖女儿,你只要听妈妈的话,妈妈为你挡再多麻烦都不烦。”
于寒舟便道:“我都听妈妈的。”
鸨母对她很满意,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发顶:“眉儿近来是真的乖。
你放心,妈妈一定要你成为名动天下的才女。”
能够打造出一个令全天底下男人都趋之若鹜的才女,大概是每个鸨母的理想。
接下来给于寒舟安排的客人,很少再出现那位富商一样的人物。
那是鸨母试探于寒舟的,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听话。
发现她对富商也能笑脸相迎后,鸨母满意了,开始精挑细选客人,为她造势。
非权贵,不接。
非巨富之人,不见。
非学识渊博的才子,不迎。
非清高傲骨的文士,不理。
于是,眉儿姑娘的名气越来越盛,无数人一掷千金,只为见她一面。
越见不着,越心痒,越吹捧。
而得以见她的文士,譬如家境不宽裕的,居然能见她一面,便写出无数诗句文章来赞美她。
这一天,鸨母喜滋滋地来于寒舟房里,跟她说话:“乖女儿,你这个月为妈妈赚了不少银子。
呶,这是妈妈买给你的。”
将手里拿着的木匣子放在桌上,对她道:“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于寒舟打开来,只见里面是一只金钗,造型繁复华美,做工精致,显然是花了不少钱。
“喜欢。”
于寒舟捧在手里,对鸨母笑道:“谢妈妈。”
鸨母满意地道:“这有什么?
你乖乖听话,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妈妈也给你。”
她实在很满意于寒舟的听话,以及她的可塑性。
什么都能配合,简直太合她的心意了。
她吹嘘着于寒舟如今的名声,于寒舟静静听着,等她说累了,才道:“也没有妈妈说的那样好。”
“怎么没有?”
鸨母不悦道。
于寒舟低头摆弄着金钗,说道:“来我这里的客人,最大的也不过是王爷。”
“你还想怎样?”
鸨母瞪大眼睛,惊愕地道:“难不成你还想皇上来?
!”
于寒舟便微微笑了,抬起眼睛,看着她道:“妈妈不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