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出来,老侯爷几乎可以想象顾长卿的反应,他连看一眼都痛心,索性转过脸去。
纸包不住火,然而真正当这一刻来临时仍是会感到巨大的纠结与挣扎。
顾长卿整个人都僵住了,整个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老侯爷觉得自己似乎该说点什么,可他又不太擅长说场面话,尤其不擅长安慰人。
更何况,安慰陌生人容易,以他的性子,安慰至亲之人总有那么一丝别扭。
其实这件事,确切地说是这个局应当从静太妃入宫那会儿就布下了。
静太妃是前朝死士,她与老侯爷的邂逅,遭到贼人被老侯爷所救,事后证明根本就是一场别有用心的算计。
既然一个人的感情可以被算计,一个家族的亲事又为何不能?
静太妃也好,小凌氏也罢,都是前朝余孽安插在昭国的棋子,不同的是静太妃进了宫,而小凌氏没有。
可不进宫,不代表小凌氏就不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老侯爷一手创立顾家军,若是小凌氏的儿子能成为顾家军的少主,岂不是让前朝余孽掌控了昭国最强悍的一支军队?
老侯爷的心里很愧疚,顾崇与小凌氏的亲事是他失察,若早知小凌氏是前朝细作,他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只是如今说这些也为时已晚,何况——
他看了眼面前虽承受着巨大打击却仍没让自己表露出一丝崩溃的顾长卿,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没有小凌氏,他也不会有一个如此优秀的孙子。
顾长卿明面上绷得住,实际浑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已被寒气浸透。
他娘是前朝细作。
他娘……是前朝细作!
他知道祖父不会拿这种事骗他,他脑海里有个声音:或许是祖父弄错了,可心口为什么就是针扎一般的疼呢?
“卿儿长大了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娘让我做什么?”
“娘希望你做一个和你祖父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那我长大了就去从军,我要和祖父一样上阵杀敌、保国安民!”
“娘的卿儿真厉害。”
娘亲温柔的声音与眉眼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只是如今他再也分不清,她和他说这番话时眼底迸发而出的希冀究竟是她的满腔慈爱还是她的一片野心。
接下来的话老侯爷有些难以启齿,可如果此时不说,他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和勇气去说。
他道:“国难当前,我知道你不会因为心里对我有怨就与我在战事上生出分歧,但我还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没杀你娘。”
他的内心也并不平静。
不论过去多少年,只要回忆起小凌氏的事,他的内心仍会抑制不住地翻涌。
老侯爷艰涩地说道:“你娘生病的那段日子,正是与前朝同党来往密切的日子,我无意中发现了一封她没来得及销毁的密函,得知她一直在与人暗中联络。我那时并不知她是在与何人联络,可信函字里行间全是在询问顾家军的动静,我于是心生警惕。我命暗卫盯着她,暗中拦截了几封密函,终于识破了她的身份。”
“你是朝廷的将军,你该明白我们这样的家族若是出了一个前朝细作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为了一了百了,我决定暗中处死她。可我看着你……和你的两个弟弟,又改变了主意,我要去当面问问她。”
只是他没料到那一次竟会被凌姨娘瞧见。
老侯爷接着道:“我去找你娘,把密函扔到她的面前,让她给我一个解释。她没有任何狡辩,当场就承认了。她说她是前朝细作,潜入定安侯府的目的起先是为了暗算我,可我常年不在府上,她寻不到机会,之后她生下了你。见我对你十分疼爱,前朝余孽又心生一计,决定让你来继承顾家军。你果真不负众望,得到了我的全部器重与期许,可事情总是在不断的变换与发展,前朝余孽的胃口一日日增大,他们已不满足于将顾家军收入囊中,他们盯上了你。”
顾长卿眸光微微一动。
“你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其实谁继承顾家军都可以,左不过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傀儡少主。”老侯爷说着,眸光忽然染了几分寒凉,“他们要将你带走,培养成最出色的死士……你娘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