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体而言,湖州地区的“公办教育”尚在起步阶段。
数百年来实行的九品中正制,导致“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的现象变成常态,寒族子弟想要靠学问做官,十分艰难。
虽然故梁时,有国子学考试入仕制度,但是想要获得国子学入学资格,难于登天,
所以,地方上的州郡学,一直以来都是屈指可数,也无必要开办,因为寒族子弟在评“乡品”这一关,就被挡在仕途之外。
评乡品,看的是门第,门第不高,学问好也没用。
寒族子弟即便入仕,最多也只能当个流外官,很可能一辈子就是流外官,想要入流都很困难。
有心向学的学子,一般只能去私学读书。
私学,一般是族学,或经学家、大儒开办的私学。
除此之外,寒族子弟就只能去给擅文的地方官当门生,或者出身吏家的吏家子,学的是世代相传的“家学”。
于是,对于寒族子弟来说,想要出人头地,只能是给地方官当吏,尽可能表现自己才华,让府主赏识,然后提携自己,这样才能入仕(由吏转官)。
这是数百年来的“现状”,加上之前(故梁时)朝廷紧张,无法在各地大办教育,所以,“公办教育”的基础十分羸弱。
现在,朝廷行考试选官的科举制度,还分士、庶两榜,为的是让庶(寒)族有更多机会入仕。
但因为总体来说寒族子弟的受教育程度较低,所以已经举办过的考试(州试)中,寒族考生的成绩不是很好。
虽然不可否认寒族子弟之中也有出类拔萃者,但总体来说,寒族子弟的学问水平,是低于士族子弟的。
也亏得科举考试分士、庶两榜,不然,除了极个别表现特别优异的寒族考生能上榜外,其他寒族考生只有落榜的份。
“以你之见,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李笠问,柳盼现在不那么紧张了,加上皇帝问的就是自己想说的,便毫不犹豫回答:
“蒙学、县学、州学,这三级教育缺一不可,只有通过不同阶段的学习,由易入难,学生才能具备参加省试的知识水准。”
“蒙学可以是私学、族学,但县学、州学,朝廷一定要用心去办。”
“学堂、藏书倒还好解决,关键是师资,因为一个会教学生的好先生,可不容易找到那么多。”
“如果先生不会教,学生学不懂,那就是浪费时间。”
师资力量薄弱,这是个大问题,短时间内无法很好解决,李笠认同柳盼的意见。
若按后世的经验,应该开办“师范学校”,专门培养各级教师(先生),才能撑起公办教育的框架。
只有公办教育到了一定规模,科举制才能真正实现“寒族科举官僚取代世家门阀官僚”的最终目的。
师范教育的出现、公办教育的体系搭建,或许需要几代人来完善,李笠觉得自己的有生之年是看不到了。
他能做的,就是开个好头,把基础打好。
看着眼前这位昔日的贵公子,李笠说:
“师资的问题,朕会想办法解决,但需要时间,急也急不来,至于在三吴地区普及州学、县学,兴公办教育,朝廷一定会持续投入,一定要把学校办起来。”
“朝廷在三吴检籍、检地,成绩斐然,但与此同时,可谓是激起众怒,想想也是,毕竟无论士、庶,利益均受损,谁高兴得起来?”
“所以,朝廷断了他们的一些财路,必须给另外的出路,才能让他们觉得心里好受些,这条路,就是科举考试。”
“比起每年多缴纳的那些租赋、要服的劳役来,做官、做流内官的机会,更加重要,因为这事关自己家族的前途,怎么样,朕开的这个价,不错吧。”
柳盼笑了笑,没有明确回答,但算是认同。
一条可靠的出路,确实能够稳定人心,不要说什么士族、寒族,个人也是如此,譬如他。
年少时,他有父亲和家族的庇护,无忧无虑。
父亲是当朝驸马,河东柳氏地位不凡。
但父亲去世、家族实力瓦解后,慢慢的,他就要独自面对世态炎凉。
曾经,他还可以依靠姊姊、姊夫,毕竟姊夫是藩王,他做个王府谘议参军是没问题的。
但是,当姊夫涉及谋反、身亡后,姊姊也自身难保。
所幸朝廷并未深究,后来,姊姊改嫁,他这个做弟弟的,也不好再去麻烦姊姊。
所以,只能自食其力。
而梁国灭亡,新朝建立,柳家不再有开国勋臣的渊源,河东柳氏子弟虽然依旧众多,但相互间关系淡了,他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不过,“故人”念旧,他倒是有了不错的职务,作为学官,到湖州来督办教育,基本上不需要参与官场的勾心斗角。
别人知道他和皇帝有旧,自然不敢给他穿小鞋。
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书籍,柳盼觉得这也不错:每日与书籍、学生打交道,闲暇时带家人游山玩水,自由自在。
一如“故人”所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