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没有治的法子了?”
“皇帝为了登上帝位,不惜毒害了先帝所有的儿子……”他的脸上浮起愤怒,放在桌上的手握成了拳头,“小朝他也未能幸免,若非玄衣老人,他恐怕活不到今日。”
“……”
“他的病益发重了,已经等不起了。”
“……”
孟九思心中一痛,像是被刀扎了一样。
“所以黛黛,你必须和你娘,你大哥马上离开。”
“那阿姐呢,阿姐她怀有身孕,她如何能经得起长途颠簸?”
“你放心,你阿姐我已经另有安排,她的亲娘和燕齐会带她离开,绝不会让她出事。”
“亲娘?燕齐?”孟九思疑惑的蹙起了眉头,“燕齐为什么会,阿姐的亲娘又是谁?”
“燕齐是先帝另一个儿子,小朝的亲弟弟,至于你阿姐的亲娘,你也见过,她就是善雅。”
“燕齐竟是薛朝的亲弟弟?”孟九思震惊的无以复加:“还有善雅姑姑,这怎么可能,她怎会是阿姐的亲娘?”
再想想,依薛朝那么清冷的性子独独对燕齐那么好,前世还为他去绥国皇宫盗取七叶灵芝,以前她总是不太明白,现在一切都明白了。
还有善雅姑姑,当初在皇宫她提起阿姐的名字时,眼睛里流露出异样的温柔,只是她当时没注意罢了,而且她根本不会想到阿姐的亲娘还在,她竟然就是善雅姑姑。
“我原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救我的那位宫女有些熟悉,后来才知道她竟是你阿姐的亲娘。”
“那她为何不认阿姐,若阿姐知道她亲娘还活着,她一定是高兴的。”
孟秦似乎陷入了回忆,垂着头想着什么,良久,他才抬起头,叹息一声:“这件事说来话长,当中情由种种我不并是太清楚,我只知道当年她的夫君入宫后无端的失踪了,她入宫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这件事黎王应该比较清楚,若有机会,你可以问问他。”
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一旦失败,不仅是他,薛朝,黎王都将会陷入万劫不复。
“她的夫君,是谁?”
“绥国大将军王拓拔烈,想当年……”他再度陷入回忆之中,“我曾与他交战过,是个风华绝代,文武双全的奇才,你阿姐生得就很像他。”
“绥国大将王军在我大庆皇宫突然失踪,难道绥国皇室就能轻易放过?”
孟秦轻轻笑了一声:“拓拔烈军功赫赫,绥帝有意立他为储君,萧太后怎能容忍,不过是借着我大庆之手除掉他罢了。”
“那时还是先帝当政,难道是先帝和萧太后联手的?”
孟秦摇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当年皇帝为何能轻易弑君登位,因为他和萧太后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
这些事,也是他近日才想明白的。
当年,除了黎王,就是靖王手握重兵,发生宫变时,靖王带五万兵马赶回却在半路遭遇埋伏,袭击他的人就是绥国人马。
孟九思嘲讽一笑:“原来他早就与敌国太后勾结到一处,只是这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皇帝登基之后,绥国时常来犯,皇帝命大皇子率兵出征,结果折了大皇子,想来也是讽刺。”
孟秦默默点头:“当年,皇帝对大皇子寄予厚望,想着等大皇子凯旋归来时顺理成章的立他为储君,谁知却等来了他的死讯。”他眼中颇为惋惜之意,“其实大皇子与皇帝不同,他是个仁德有才之人,阿愿就很像他。”
“听闻大皇子的母妃和阿愿的母妃是亲姐妹,他像他也在情理之中。”
突然,她想起了阿愿说的那一句,其实鬼娘婆婆她是……
难道?
不,应该不可能,阿愿的母妃不是早就死了吗?
可是谁又能知道呢,都以为先皇后已死,她不是成了忘川阁阁主了吗,若此次行事成功,下一任帝王又将是谁。
薛朝?
可他病的那么重,如何能坐稳帝位。
除了他,只剩下燕齐。
可是燕齐的性子她是了解的,视名功利禄为浮云,最是个无拘无束的性子,他怎么可能想做皇帝?
若他不愿,先皇后还能扶持谁,想到这里,她问道:“爹爹,若成功,谁会是下一个皇帝,燕齐吗?”
孟秦平静的看着她,烛火摇曳,落在他眼里静静跳跃,他慢慢的从嘴里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阿愿。”
“什么?”孟九思几乎无法相信,“先皇后她竟愿意扶持阿愿登上帝位,难道她不怕阿愿替皇帝报仇吗?”
先皇后筹谋了这么久,难道愿意将江山供手让给了睿安帝这一脉了吗?
“先皇后自然是不肯的。”孟秦干脆解释清楚,“这件事小朝不会让她知道,一旦大局已定,她也无法力挽狂澜。”
“薛朝他竟然肯……”孟九思的心里一时五味杂陈起来,“毕竟阿愿是仇人之子。”
这样也好,至少大家都可以保全了。
若能成功,她相信,阿愿一定会是个好皇帝的。
“小朝他是个顾全大局之人,只是……”他的眼神变得沉痛,“黛黛,若失败了,你一定要帮爹爹找到九歌,她……”他心中一痛,眼圈发红,“她到现在都没有半点消息,我这个爹爹真是不称职,已经丢失了她那么久,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却根本不认出她。”
孟九思也跟着悲伤起来,声音哽咽道:“九歌是个古灵精怪,极其聪明的姑娘,她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爹爹也相信她没事,只是爹爹恐怕……”
恐怕不能再见到他的九歌了。
谋反之路,不成功便成仁,没有第三条道可走。
他突然停在那里,没有往下说,起身走过来,走到孟九思面前,孟九思立刻站了起来,他双手扶到她肩上。
“黛黛,我知道你心里你对娘有怨,她也确实做了许多糊涂事,只是她到底是你的亲娘,这些日子她过得也很痛苦,我知道,她心中一定是亏悔的。”
“……”
“爹爹不求你能原谅她,只是在爹爹回来之前,你答应爹爹,要和你大哥一起好好照顾她。”
“好……”孟九思点点头眼睛里流出泪来,“我答应爹爹,只是爹爹你一定要小心江寒,他们承德司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这个你放心,江寒他自身难保。”
“……”
“他与斗云寨反贼勾结,小朝已经收集了他的罪证,相信黎王很快就会交到皇帝手上,依皇帝的性子不可能会放过他的。”
“黎王,他也加入了你们是不是?”
“……”
孟秦又默默点了点头。
“侯爷,侯爷……”
就在这里,书房外忽然想起一个急促的声音。
“进来。”
“禀报侯爷,宫里出事了。”说话的是孟秦的贴身侍卫,也是他玄铁军一员,他深为相信的人,“皇帝要对鬼娘处以极刑,小殿下跪在无极殿外愿以一死保住鬼娘性命,惹得皇帝震怒,小殿下恐性命危矣。”
“皇帝好好的要杀鬼娘作甚?”
“鬼娘就是小殿下的母妃。”
孟秦满眼震惊:“什么?”
怪道鬼娘认识薰儿,她竟然就是苏韵清,阿愿的母妃。
孟九思刚刚就作此想过,听到这样的消息,反而没觉得那么意外了,原来鬼娘当真是阿愿的娘亲。
那侍卫继续道;“当年阴贵妃杀母夺子,如今眼见事情就要败露,毒害鬼娘不成,便恶人先告状,皇帝厌恶鬼娘丑陋,根本不愿相信她所说的话,也不愿听小殿下和文熹公主之言,必要对鬼娘处以极刑以正视听方才罢休。”
孟秦冷冷一笑:“皇上未必不相信,在阴贵妃和鬼娘之间,他只是暂且选择了阴贵妃罢了。”
皇帝好色,怎能容忍自己的妃子面容如此丑陋不堪,再加上阴贵妃身后有宋家,在这种多事之秋,他是不会再得罪宋家。
“黛黛,你且先回去,爹爹去去就回。”
与孟九思告辞后,他的身影便匆匆消失在夜色里。
……
五日后。
承德司江寒因勾结叛党,意图谋反的罪名,被皇帝诛杀。
江寒深为信任的两个徒弟宋宸枫和袁阆也因此受到牵连,宋宸枫被罢了职,袁阆再也不能回承德司。
又过了七日。
整个皇城,乱了。
层层血雾之中,有人在厮杀,有人在奔逃,有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喊打喊杀声,尖叫声,刀兵相击的声音此伏彼此。
当睿安帝还睡在某个美人的温柔乡,嘴里喃喃唤着芙儿时,他不知皇城危矣,刀剑已悬于头顶,薛朝,黎王,孟秦已经带着大匹人马杀入了皇宫。
当他从温柔乡惊醒时,慌乱的叫着“传黎王,快传黎王”时,王仲海慢慢从帷幕之后走了出来,甚是平静的说了一句:“皇上,黎王殿下已反。”
这句话如同晴天响了一个霹雳,将睿安帝震的魂飞魄散,在最危急的关头,他头一个想起的便是他曾经深深忌惮的黎王,而黎王却反了。
“那孟大将军,你快去通知孟大将军前来救驾。”
可笑的是,他一直想要除掉的孟秦此刻也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王仲海冷冷一笑:“孟大将军也反了。”
睿安帝这时才惊然发现,王仲海不对劲,他怒视着他:“你在笑什么,莫非你也想反?”
王仲海笑了笑:“先帝于我有救命之恩。”这是他第一次在皇帝面前自称我,“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你这个逆贼!”
睿安帝冲过来拔出了悬在墙上的宝剑,想要杀了他,躺在床上的美人听闻叛军打来,吓得瑟瑟发抖,趁睿安帝不备,从榻上跳了下来,想要逃走。
忽然睿安帝怒喝一声:“贱人,连你也要背叛朕!”
剑光一闪,美人的脸被他生生劈成两半,倒在了血泊之中。
王仲海面色未变,只静静看着近乎发狂的睿安帝:“皇上,你早已众叛亲离,根本没有退路了。”
“杀了你,朕要杀了你这个逆贼!”
就在他手中的剑要刺中王仲海的胸膛时,忽然,从远处飞来一把匕首,一下子击到他手中握着的剑上,他手腕被震的一痛,下意识的松开了手,宝剑应声落地。
他眯着眼睛,抬眸朝着光亮处看去,就看到一个身着玄衣的身影慢慢从光影里走了过来,血色光影在他身上笼下一层光圈,他恍惚看到了仙人临世。
突然,他瞳仁猛然一缩,脱口喃喃唤了一声:“芙儿……”
玄衣人冷冷看了他一眼:“你不配叫她的名字。”
他骤然惊醒,眼神狂乱的盯着他:“你不是芙儿,你是谁?”
玄衣人慢慢道:“薛朝。”
“薛朝?”他不敢相信的盯着他,眼睛红得就像嗜血的野兽,“难道薛国公也要谋反?”
薛朝冷笑一声:“忘了告诉你了,我还有一个名字叫燕绍。”
睿安帝只感觉全身血液全都冲到了头顶,将脑子冲的稀碎,嗜血双眸中燃起不可置信的神色,心神大乱的摇着头。
“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燕绍?燕绍他早就死了。”
薛朝似乎不想再和他多废一句话,全身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他走过来,毫不犹豫的扬起手中长剑对准了他的胸膛。
结束了,这一剑下去一切都结束了。
“不——”电光火石间,响起文熹凄厉的声音,她发疯似的跑了进来,不知何时,她已经跑掉了一只鞋子,脚上沾染了鲜血,她张开双手一下子挡到睿安帝面前,愤怒而又痛苦的盯着薛朝,“薛朝,我不允许你伤害我父皇!”
睿安帝像是突然见到了救命稻草,躲到了文熹身后,圆睁双目怒斥道:“大胆逆贼,你竟敢谋反,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薛朝冷笑起来,轻蔑的看着他:“想当年,你也是这样躲在梅妃的身后,将她推出去做了你的挡箭牌,今日你还想将文熹推出来代替你受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