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降下一场雷阵雨,雨流如柱,沿着屋檐急流到地,不到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雨便停了,雨水洗刷的青砖地光可鉴人,空气中多了一股子雨水洗过后的清新香气,像是花香,亦像是草香。
孟秦刚刚从外面回来,冷峻的脸上带着一种似喜非喜的神色,嘴唇紧紧抿着,一回来就急步去了竹园。
一进屋,带进一股雨气,温氏脚伤早养好了,连忙命凌霜去打水来,自己迎过来拿绢子掸了掸他身上溅湿的雨水,蹙眉问道:“老爷这是打哪儿来?天渐渐的凉了,受了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孟秦摆摆手道:“这有什么,我的身子还不至于弱到连这点雨都受不住,对了,我过来是有一件要事想同你商量。”
“什么事?”
“仪儿的婚事。”
“什么,仪儿的婚事?”
温氏的心骤然一跳,同时又升起某种强烈的希望,本来她想趁着庆功宴去见一见阴贵妃娘娘,求她赐一桩好婚事给仪儿,只是那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她也没机会见着她,这件事就耽搁了下来。
眼见仪儿镇日闷在屋里,越来越憔悴,人瘦的都快剩下一把骨头了,她这做娘的心里痛的不行,虽知道症结所在,却不能解,若这时真有一门好亲事,找到比薛良门第还在上的好儿郎,所有的事情应该就能迎而解了。
“嗯。”
孟秦点了一下头,大跨步走到紫檀椅旁一屁股落座,端起桌上早已凉了茶就要喝。
温氏连忙道:“老爷,那茶已经凉了。”
还没说话,孟秦已经一饮而尽,又道:“茶不过是解渴的,管它凉不凉。”
温氏无奈的摇摇头,她的夫君就是这么不注重生活细节,别说喝茶,有时候就连衣服什么时候破了都不知道,想到他刚刚提到孟婉仪的婚事,她连忙走过去与孟秦隔桌而坐,满心期待道:“不知老爷说的是长平哪户人家的公子?”
“他不是长平人,说起来和红叶你还是同乡呢。”说话时,眉宇间颇为几分赞赏之色,又道,“他姓李,叫李崇新......”
“姓李?”温氏截断了他的话,想了想,摇头道,“我不记得淮阳有哪个高门大户姓李的。”
“你离乡这么多年,哪里就能记得这些,不过李崇新的确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公子哥,他比许多高门大户的公子哥不知在上多少。”说话时,眉宇之间赞赏意味益浓,“他不仅有抱负有才干,人品也很好......”
温氏一听不是高门大户,心里立刻就开始不满意起来,再度打断他的话:“从前从未见老爷提起过这个李崇新,怎么好好的,老爷就知道他有才干有抱负,人品好了?”
“这你放心,我早就让方磊打探清楚了,家世清白,为人磊落,为了慎重起见,我也亲自去见过他了,觉着是真好,才跟你提起此事的。”
“......”
“论谈吐论魄力论担当,他比薛良不知好了多少,而且模样儿也好,虽然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但也是书香门第出身,而且李家有家规,男中所有儿郎一生只娶一妻,他又早已心悦仪儿,你瞧瞧,这不是天赐良缘吗?”
“那他可有功名在身?”
孟秦坦白道:“虽然他现在只是个秀才,不过他是程仲颐程老先生门下,程老先生......”孟秦对他极力推崇,“乃是当世大儒,桃李遍及天下......”
“呵呵......”温氏听到这里算是完全听明白了,阴阳怪气的冷笑了一声,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话,“说到底这李崇新一无家世,二无功名,不过就是个秀才罢了,她这样的身份如何配得上我家仪儿。”
“......”
“不管怎么说,仪儿是侯府嫡出千金,就算不能高嫁,但也不能低嫁给一个秀才吧?就是......”
她伸手朝着方园的方向指了指,心里益发难平。
“就是二房芳丫头那样的,也是当今圣上赐婚嫁到了景阳大长公主府,一个是大长公主府的世子,一个是秀才之身,简直天差地别,老爷,你也不想想,到时让仪儿的脸面往哪儿摆?”
孟秦本来满心以为给女儿寻到了一个良人,想来妻子也是百般愿意的,没想到才说了没多少话,就被一再打断,又兜头给他泼下了一大盆凉水,心里难免有些生气,不过想着自己这个做丈夫的也有失职之处,便忍耐下来。
“想当初你嫁给我时,我不也没功名在身吗?”
“那时能一样吗?”温氏红着眼睛,满脸怫然之色,“我和老爷你是一见倾心,仪儿呢,仪儿恐怕连李崇新是谁都不知道,她又心高气傲,若让她知道老爷要将她嫁给一个秀才,她如何能接受?”
“难道嫁人嫁的仅仅是门第吗,首要看重的不应该是人品吗?”
“人品固然重要,门当户对更重要,这本就是万古不变的道理。”说着,温氏又冷笑两声,“再说了,仅仅见了一面,老爷何以断定那姓李的就人品好了,若换作是黛黛,老爷难道还会这么仓促的要将黛黛嫁给一个穷秀才不成?”
孟秦气的胸口发闷,想发火,还是忍了下来,端起桌上茶壶倒满一杯灌下,心情才平复了一些。
想了想,极其认真道:“只要黛黛愿意,只要她看中的儿郎人品好,有担当有才干,只要他心里只爱黛黛一人......”他忽然想起了薛朝,心里只觉得痛惜,又加了一条,“只要他身体康健,我没有什么不能同意的。”
他自然不可能只见了李崇新一面就能断定他的人品,自打薛良亲口说出他和沈明珠定下了亲事,他就尽心竭力想为仪儿寻一门好亲事,对于李崇新,他已经让人打探的清清楚楚,连祖宗八代都查了,的确是清流人家,李崇新本人也是光明磊落,才华横溢,没什么可挑剔的。
不说要仪儿出了那档子事,名声受损,于婚事上艰难,就算她什么事都没出,她也愿意让女儿嫁给李崇新这样的,而不是草包似的薛良,只要一遇到事就成了软脚虾。
“呵呵......”温氏的心凉了又凉,已凉的彻底了,看来男人终归还是不可靠的,她唯有依靠自己才能为自己为女儿谋一个出路,她冷笑着又道,“老爷说的倒是轻巧,若真换成了黛黛,恐怕老爷又是另一番说辞了吧,若老爷不看重门第,当年给黛黛定下亲事时为何定的是薛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