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里间,乔晚抬头,看了一眼。
萧博扬他们四个分别坐在几把椅子上。
岑夫人坐在首位,云鬓雾鬟,眉眼清丽婉约。
她今日穿了件梨黄色的襦裙,手臂上搭了件葱色的披帛,金镯松松垮垮地套在雪白的腕子上,极其招人眼。
乔晚跟着岑清猷进了屋,就默不吭声地退到了一边儿当摆设。
裴春争瞥了她一眼,收回了视线。
萧博扬也斜睨了她一眼,明显是认出来她就是之前那失礼的丫鬟。
但人毕竟是岑府的人,他们过来是求岑夫人帮忙的,哪有一上门先指摘别人府上丫鬟失礼的道理。
故而,穆笑笑等人一转头,看见了岑清猷和乔晚,认出乔晚之后,都默契地没说什么。
区区一个丫鬟,还不值得他们放在心上。
眼见萧博扬这几个确实关注不到她这“卑微”的小丫鬟身上,乔晚放松了四肢,平静地听着以裴春争为首的一干人和岑夫人交涉。
听裴春争所说,是来求医的,求岑夫人帮忙解了穆笑笑身上这寒热之毒。
穆笑笑身上那寒热之毒,其中“寒邪之气”还是乔晚留下的锅。
本来高兰芝和青崖道人已经约好,要给穆笑笑解寒热之毒,没想到等裴春争他们到了,又出了岔子。
青崖道人留了封书信,飘然远去,只留下两个小道童看守洞府。
等穆笑笑几个赶过去的时候,纷纷傻了眼。
信里青崖道人极尽歉疚地表示,自己要事缠身,实在走不开,并给他们指明了一条路,让他们去找她好友岑夫人帮忙。
没办法,来都来了,也只能遵从青崖道人信里面说的,给岑府递了拜帖。
“事情就是如此。”
毕竟是要求人,裴春争站起身,垂眸躬身行礼,难得卸下了一身的傲气,“听说夫人‘悬丝灵针’能驱邪导毒,还请夫人施以援手。”
岑夫人听完,看向了在场的病人——穆笑笑。
穆笑笑也忙不迭地站起身,不大好意思地牵了牵裙角,“笑笑厚颜,请夫人帮忙。”
“原是如此。”岑夫人温温柔柔地笑。
笑着笑着,忽然叹了口气,咳嗽了两声。
“但我已经许久没拿过灵针了。”
“倒不是我不想拿,只是医不自医,”岑夫人面色苍白,但眼神却很有神采,“我如今的身体,已经做不到再运动灵针。”
裴春争和穆笑笑都一愣。
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个重磅消息,乔晚也愣在了当场。
不能运动……灵针了?
红衣的俊美青年闻言,墨眉一皱,冷下脸来,“夫人这话什么意思?”
岑夫人看了眼面前这抹火红的身影,倒也不生气,不疾不徐地说,“我这几年身体大不如以往,已经做不到再运动灵针。”
“稍后,穆姑娘你留下,我帮你瞧一瞧。”岑夫人安抚般地笑了笑,“这毒,说不定还用不上灵针。”
岑夫人帮穆笑笑看病的功夫,屋里留不下这么多人。
于是,乔晚就被岑清猷赶了出来找沐芳。
乔晚蹲在门口和沐芳看着远处的青楼,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想到刚刚岑夫人说的话,乔晚心里沉甸甸的,始终没想明白,那不能运动灵针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纠结了一会儿,乔晚还是选择向沐芳套话。
“我刚刚在屋里听夫人说,夫人已经没办法再运动灵针了,沐姐姐,你知不知道这其中缘由?”
沐芳狐疑:“你问这个做什么?”
乔晚摇头,“我只是听说夫人‘悬丝灵针’是天下一绝。”
沐芳扭头看了眼主屋,忧心忡忡,“夫人身体一向都不太好,这都是当初和林家相争的时候,落下了病根,前些年还能靠养命珠养着,但前几年养命珠丢了之后,夫人这身体就每况愈下。”
乔晚:“养命珠是什么?”
沐芳:“养命珠是至宝,也是当初夫人的陪嫁,揣在身上,能涵养灵气,温养人体。”
乔晚皱眉:“神器不该好好守着吗?这怎么丢的?”
沐芳也不瞒她,“养命珠夫人一直随身佩戴,但突然有一天就这么丢了,第二天找翻了天也没找着。护府的也没反应,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护府阵法没反应,也没人闯入……
乔晚:“那就是有内鬼?”
沐芳低声:“我们的确也是这么想的,但排查了这么久,还是一无所获。”
“最重要的是,养命珠没了,现在提这个也是白提。”
乔晚:“那夫人……”
沐芳看出来了乔晚的未尽之言,“若没有养命珠傍身,夫人至多还能活……”
沐芳犹豫了一下,伸手比划了个字数。
三五年。
“所以,这才不让你留在寒山院伺候呢,说是怕耽误了你。”
屋里。
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往屋外看了。
裴春争目光微侧。
明明……明明就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耳畔传来岑夫人的嗓音,却朦朦胧胧的,始终落不到实处。
一看见这丫鬟,他就感到焦躁,感到不安。
就好像那个丫鬟身上藏了什么东西,他不得不去找。
可是他找不到。
他身上这不自在无非和乔晚有关,乔晚,就像附骨之疽,甩不开,丢不掉,她明明如影随形,但他不论如何都找不到她。想剜去,却不得门路。
裴春争握紧了的指节,再度死死地咬紧了牙根。
找不到。
就像当初找乔晚一样,双目赤红地绕着太虚峰下找遍了也没找到。
“裴小郎?”
岑夫人的嗓音拉回了裴春争的思绪。
意识到自己在走神,裴春争如梦初醒地松开了手,面无表情,嗓音低低的,“抱歉。”
*
“养命珠要是能找回来的话……”乔晚问,“有没有用?”
沐芳:“这是神器,当然有用了。”
“家主呢?”乔晚追问,“家主怎么说。”
来岑府这么长时间了,她还从来没见过岑向南的身影。
沐芳也把目光望向了青楼。
远处,素雅的青楼掩映在一片乌桕林中。
“家主与夫人关系不是很好。”沐芳低声,“这几天,栖泽府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妖气肆虐。家主这几天忙得足不沾地,就担心林家趁机发难。”
乔晚“哦”了一声,正打算再问的时候,突然看见岑清猷跨出了门槛,朝廊下方向喊了一声,“辛夷。”
乔晚拍拍身上的灰,和沐芳道了声谢,跟了上去,和岑清猷一起走出了寒山院。
没想到岑清猷回去拿了点东西又走了,离去前带走了如镜,只留乔晚一个人待在了云修院里,一直到晚上都没回来。
这个时候,就暴露出了整个云修院只有两个家仆的坑爹之处了。
作为整个云修院目前唯一一个大活人,乔晚还不能下去,只能守在主屋,等着岑清猷和如镜回来。
等了半天,院外终于传出来了一点儿动静。
乔晚赶紧抓起桌上的灯笼,踩着台阶迎了下去。
刚下了一半,脚步硬生生地刹住。
乔晚拎着灯笼,看向了眼前。
一只黑靴踩上了台阶,来人抬起了明艳的脸,看向了台阶上拎着灯笼的乔晚。
少年确实是少年。
但是,是个腰上挂着暗红锦囊,腰线纤细有力的少年。
少年目光沉沉,灯笼光晕落在他眼底,倒映着点点幽明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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