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从外间传来,贾雨村知道是阎鸣祥来了,转过身来。
“大人!”
“鸣祥,情况怎么样?”贾雨村看着对方,有些期盼地问道。
“不太好说,来自各方的消息都是乱七八糟的,各种说法都有,闹得外间也是人心惶惶。”阎鸣祥顿了一顿才道:“北边的消息肯定是对咱们这边有利的,传得多一些,徐州那边消息就少了一些,但是下边却是乱传,……”
贾雨村皱起眉头,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不利的消息南京这边肯定要封锁,连他都安排下边三班衙役出入市井,禁止那些消息乱传,可真相究竟如何,却连他这个金陵府尹都一片混沌,闹不清楚。
“乱传?”贾雨村沉吟着道:“只怕未必是乱传吧,不过是一些人不希望这类消息传得太厉害罢了。”
阎鸣祥一凛,“大人说得是,南京这边恐怕还是徐州那边的消息震动太大,对整个江南局面影响就太危险了。”
“陈继先的表现太让人失望了,或者说太出人意外了,丰县、沛县何等重要的地方,竟然被西北军轻而易举地夺下,他甚至在徐州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夏镇一丢,漕运就算是断了,昭阳湖和独山湖本来就是一处治安不靖的地方,现在夏镇被西北军控制,北上的粮船怎么过去?”
“绕过去?”阎鸣祥对北面的地理状况并不了解,随口问道。
可贾雨村却不一样。
到了金陵之后,对整个南直隶的地理地势一直花心思了解,徐州作为南直隶的北面门户,地理位置尤为重要,所以贾雨村也十分关心。
“绕过去?怎么绕过去?”贾雨村冷笑,“西北军控制住了夏镇这个咽喉所在,西面砀山、丰县、沛县就不用说了,肯定被西北军牢牢把持了,东面还跨过运河拿下了滕县和峄县,这已经在这一段构筑了一道防线,怎么绕?走陆路,那就得要走到郯城、沂州、费县、泗水这么过去,才能绕到济宁,可这一段路数百里,靠什么来运?靠马车和力夫?这谁吃得消?”
阎鸣祥讪讪地道:“可没有咱们江南过去的粮饷布药和武器,宣府军和大同军靠山东本地的补给,能支持下去么?”
贾雨村缓缓摇头:“短时间内,或者说两三个月也许没什么,毕竟德州、临清、东昌府和济宁这一连串运河城邑都是原来水次仓所在,原本就有不少存粮,依靠漕运,运过去的米粮也还储存了一些,但是宣府军和大同军在山东不受欢迎,很难从运河沿线以外的地方征集到额外的粮食,所以漕运一断,难免坐吃山空,……”
“那怎么办?淮扬军和宣府军南北对进,重新夺回夏镇,恢复漕运?”阎鸣祥有些着急,“西北军的防区扯得那么宽,从顺德府、广平府到大名府,还有黄河以南的河南几府,这南北东西横贯怕不下数百里,如果宣府军和淮扬军全力以赴要打通这条命脉,应该可以做到吧?”
“哼,问题是陈继先值得信赖么?谁知道他屁股是坐在北边还是南京?丰县沛县被他随手就丢了,谁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听说从丰县沛县逃回徐州的淮扬军并没有受太大的损失,只是溃败而已,但是被斩杀和俘虏的并不多,基本上都逃回徐州了。”贾雨村语气却变得很輕松,“這種情形下,指望他去和宣府军配合重夺夏镇,可能么?南京这边恐怕还在担心西北军会不会趁机南下夺下徐州呢,万一陈继先索性就替西北军当开路先锋,直接从徐州南下淮安、扬州呢?誰能挡得住?”
阎鸣祥骇然,“不会吧?义忠亲王对陈继先何等信重,他纵然打仗不济,但也不至于给义忠亲王背后一刀吧?”
“鸣祥,你在想什么?”贾雨村冷笑,“谁对陈继先不信重?皇上对陈继先不信重么?他原来那个五军营的大将是怎么来的?冯唐没能当成五军营大将而让他当了,皇上难道对他不够信重?那他为何要提出南下出任淮扬镇总兵,难道他不知道那时候京中最需要他这等宿将坐镇么?义忠亲王若真的是对他信任,就不会对他的要求推三阻四了,话又说回来,他这种人,这样的表现,谁又敢对他推心置腹呢?”
阎鸣祥终于从自己东翁嘴里话语品出一点儿味儿来了,定了定神,才压低声音道:“大人,您的意思是夏镇怕是夺不回来了?”
“我不看好,但是如果夺不回来,那宣府军和大同军怎么办?他们要想继续在山东坚持下去,那么就必须要夺回夏镇,恢复漕运,可如果不能在山东坚持下去,失去了山东,朝廷大军南下进入南直隶境内,南京就没戏了。”贾雨村沉吟着道:“现在就看牛继宗能不能顺利夺下夏镇,但他不能指望陈继先,陈继先不给他拖后腿找麻烦就算不错了。”
“夏镇夺不回来,宣府军和大同军就没法维持下去,山东就守不住。”贾雨村站起身来,“山东守不住,那还有什么说的?”